许是白日里惊了风的缘故，旻儿这天夜晚又做起了梦。
她身体蜷缩，牙齿紧咬着发出咯咯的响声，过了许久，眼前才浮现出一个少年的影像。
她跪坐在一片被献血浸染成红色的山坡上，剧烈地喘息，左腿往前支着，小腿胫骨微微凹陷，仿佛是断了，脚下扔着一个豁了个口子的银盔，身侧倒卧着奄奄一息的汗血宝马。
一杆银枪深深地插入她身后的泥土，枪杆上沾染了血与泥。
龚止戈的睫毛上沾满已干涸的鲜血与汗水，睫毛看上去格外的长。
一阵狂风从她身后刮到身前，吹起她的发带，一下又一下地落在她的肩头与下颌。
她看上去像是咬着染血的发带，愣愣地发着呆。
这是凤珩第一次赴边疆时，看到的战场上的龚止戈。
她看见自己，摇摇晃晃地起身，拖着伤腿迎上去，眼里满是少女倾慕的柔光。
她对凤珩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微笑：“你来啦。”
“嘿嘿，先生亲自领兵救援，真是我的荣幸呢。”
凤珩急忙上前搀扶：“是皇上派我前来支援。你还好吗？”
龚止戈摆了摆手，笑得十分爽朗：“我好得很，除了这只腿，恐怕又几日不能上战场了。”
凤珩无奈地摇了摇头，把站都站不稳的她扶上马后，左手牵着她，右手牵起自己的马，一步一步走下了这座充满了血腥味的山坡。
“西南叛军退了？”他问。
龚止戈轻叹口气，摇头：“只是初战告捷，不日还有恶仗要打。”
凤珩点点头，“不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龚止戈开心地笑了起来，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卸下自己身为龚家后人的重担，仍旧是那个从小顽皮的小姑娘。
“先生，父亲的兵书我都读完了！你该教我沙盘演练了吧。我想早些把西南蛮子赶回草原，带着你们回家过年。”
凤珩嘴角噙笑：“好，今晚就教你。”
梦到这儿，旻儿被一阵嘈杂之声给惊醒。她直起身子看向窗外，发现院外灯火通明，好像是官兵举着火把来了，要搜查他们这一片的民居。
邬三推门而进，手里拿着一碗又黑又臭的东西，走过来就毫不客气地往她脸上抹，“委屈主子忍一忍，先涂上这污泥装疯卖傻一会儿，等那群该死的廷尉府走狗走了，我再给你洗干净！”
“廷尉府？”旻儿自从进城，就不止一次听到这三个字。
“他们来做什么的，抓逃犯吗？”
邬三道：“不，他们是来……搜捕你的。”
旻儿怔住。
邬三啐了口唾液，道：“杀千刀的方家，居然向廷尉府举报你，说你是极为危险的寄生者！廷尉府向来是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这不，连夜开始全城搜查，就是为了找你。”
旻儿冷笑：“这阵仗倒是不小。”
她不以为然地穿上邬三拿来的粗布葛衣，继脸上涂抹完淤泥后，又在院子里打两个滚。
现在的她，就算杨宥临来了，只怕也认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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