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白日，金殿上并未点上烛火。
昏暗的光线中，也极为刺目通红。
似乎在用这样的方式提醒着众人，此时，倒下的不是一名普通的朝官，而是屹立大楚十九年不变的一国令尹。
周边的群臣纷纷向他扑来，大喊。
他的目光快速地划过所有人惊慌失措的面庞，却找不到他最想看的人，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力地转头看向渚宫金殿之外，他的目光想要看向更北的北边……
可是只看到头顶这片他屹立了十九年的金殿金光满照。
黑色的瓦，红色的横梁，金色的凤柱，青色的地砖，幢幢的黑影纷至沓来，此起彼伏的惊呼都在他耳边响起……
金色的晨光微熙中，好像看到年轻而骄傲的男子大笑着，骑着战马向他奔来，身后是万乘之车，五尾金凤旌旗招展，踏平北境，势若骄龙一般奔回来了！
眼睫微抖如扇，最后微弱的余光中，轻轻一瞥，他突然一笑。
他的手在空中挥了挥，好像摸到一个人形，“子琰……”
可是紧张着一大片黑影覆盖在他眼前，挡住了一切，他挥动的大手骤然握紧手中的笏权，轰然落下，“危险！……”
“狼袭！……”
羊脂白玉的笏板跌落地面，摔成齑粉。
“令尹！——”
“大人！——”
一声声大叫将整个金殿淹没如海。
谁都没有想到权倾朝野一生的令尹大人，就这样“轰然”一声倒在了他屹立了十九年不倒的金殿之上。
双眼大睁望着金顶！
好像在等着谁……
一脸笑意。
又一脸惊恐！
左右文官扑到他身前，扶住他，痛哭，大唤“御医”，可是没有越椒和楚王的命令，没有兵甲响应。
众臣回头看着越椒那高大的身形立于金殿之上，浑身染血的战袍，腹部上可见开了巨大的窟窿，只是用绷带随意一缠，手中的利剑还滴滴嗒嗒地划落血迹。
滴滴嗒嗒……
落着……
流了一地蜿蜒的血河。
都怔怔地道，“若敖都尉昨晚不是死了吗？……为什么现在死的是令尹大人？……”
若敖子良站在原地，生生愣住了好久，直到周围的尖叫声刺破他的耳膜。
他才摸了摸身上洒下一片未冷却的热血，那手指尖泅开的血花，温热的热度，都在告诉他一个事实……
他目光呆直地看了一眼，染血的双手，入目血红一片，然后他又抬了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站着如狼似虎的年轻男人，随意地抹掉脸上的血迹，唇边那丝残忍的笑意还来不及掩饰而去。
仿佛第一次见到他一般。
过往所有人都给他说，越椒狼子野心，可是他不信。
他的儿子恭敬孝顺，年轻有为，可是他刚刚亲手杀了他的二弟，可是子般却是为了若敖氏。
为了他当年的一时心软。
赔上了这条性命……
于是他一声大叫疯了一般冲到越椒面前，揪着他的衣领大声喊道，“为什么？！他是你的亲二伯，为什么？！你这个蓄生！”
“所有人都可以杀他，你不可以杀他！”
“若不是当年我相求二弟，没有人和我一起保下你！”
“流民案也是，二弟为了我的一时心软，一起保你！”
“可是你这个蓄生！”
“我要杀了你！”
“我要替子般报仇！”
……
一声声怒问指责中，若敖越椒一把抓住若敖子良不断捶打的双手，双眼黑的像是无尽的夜，似乎压抑着什么愤怒，却最终一句话也没有反驳。
看了一早上宫变大戏的若敖子克终于回过味来，昨夜越椒根本是使了一出苦肉计，然后今早借刀杀人，做了一个连环计，将他们所有人骗了，就为了等这大殿上的最后一击。
三虎相争，他的二伯败了。
那太女何在呢？
看着空空如也的金椅，从始至终，太女若是听到消息，跑都应该跑来了……
难道他还有后手？
望着若敖越椒那捂着腹部伤口的强大背影，往日戏谑的眸子，第一次危险地眯起，都是深深的忌惮。
楚王坐在上首闻言一声大喝，“他私放公子职难道不该杀？他与公子职昨夜勾结难道不该杀？是人都知道寡人平生最恨公子职，他有这天大的胆子救公子职一命，没有这天大的胆子承担寡人的怒火吗？”
若敖子良闻言摇头，“不是！……不是子般，不是他放走了公子职，公子职之事与子般无关……是……呜呜！”
他的嘴突然被人捂住，截住他剩下所有的话，只见若敖越椒另一只手死死压着他，二人跪地叩头，说道，“大王息怒，我父亲不是这个意思……子般之罪，都是我若敖氏之错……”
可是若敖子良一口咬住那只捂着他的手，鲜血直流，若敖越椒一声呼痛，他再度撑地而起，在金殿之上什么也不顾了大喊道，“大王，子般无罪！”
“他与公子职从无相交……”
可是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越椒一把劈晕了他，连声告罪。
金殿之上若敖党羽回过神来相继爆发出无数尖叫和质问声！
“对，大王……”
“令尹大人可是拱卫大王登上宝座的功臣！……”
“他怎么会与公子职相交？……”
“大王！”
“您怎么能杀令尹大人？……”
“那以后我楚国还有谁来支撑？”
错乱的呼吸声在殿中此起彼伏，刚刚令尹大人还从容依旧登堂入殿，如今却身首异处。
这怎么可能？
金殿之上，所有人或睁大眼睛，或擦了擦眼睛……怀疑一切是在做梦，顿时整个大殿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最后确信不是假的，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巨大的抽气声。
然后彼此的目光相接。
眼中俱是惶恐！
大声质问楚王！
“难道您忘记我大楚不世的《双敖盟约》了吗？”
“令尹大人，是一国令尹！”
若敖越椒从地上站起，手中的利剑还没有完全回鞘，抬头冷冷的看着群臣，目光森寒，手持血剑对着众人，上前一步，“铮“地一声再度拔出，登时就将群臣后面的话逼退了回去，“可是他也是与公子职勾结的逆党，还是你们也是同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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