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阿灼说起行路问题,程亘听得特别专心,一双黑润的眼眸直直盯着她,倒让她心里颇不自在。
她低下头喝酒,那瘦竹哀叹了声:“果然赶考是最费钱的,又是雇船又是轿夫,真没一项能省下的。”
老廖吃了鸭肉喝了酒,聊天的劲就起了,放下酒杯突然的长吁短叹,说道:“说起赶考,我那侄子是好不容易中了个秀才,是增广生一等排名。
原先以为等前头廪膳生岁贡后就有机会补廪,即便没有吃廪,好歹也能有个机会到应天府乡试,却没想到有天来了个牙婆,问他要二百两银子,说是可以帮他游说补成廪膳生。”
瘦竹大怒:“你那侄子答应了?”
老廖赶紧摆手,“你清醒冷静些,廖家若是能轻轻松松出二百两银子,我又何必东奔西跑的。”
他又继续说了下去,“事情变故就在这次,牙婆见收不到钱,也不知怎么的,大老爷举行了季考,那次考试,我侄子一下就降成了附学生,不说成为廪膳生,就是乡试那也是此生无缘了。”
程亘沉默。
陆阿灼忍不住问:“降黜一事该是督学官的职责吧,县老爷他有这个权力么?”
“操作操作就有了,那县老爷掌握了‘三等簿’,上面记录了学生们的德和业,最终是要送到督学官手中,可不也影响了督学官的判断了么。”
瘦竹哀叹:“秀才们的生杀大权全握在了大老爷手上——”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转头看向了程亘,眼里十分吃惊,“难不成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去考院试?”
老廖跟着看了过来,脸上既同情又怜惜。
程亘眼里闪过一丝锐利,冷笑:“府城里的那位府台本就没将我的经书文册送到督学官手上。”
但他确实也无心考试,是以就暂且放下一边,等他想考试了,自然就有法子来对付那些人。
“我完全没想过这一回事!”瘦竹如遭雷击,人都呆住了。
老廖又吐了许多苦水,全是替侄子抱不平,一个家族很难出这么俊秀,却是此生与科举无缘,放谁身上都意难平。
他们聊到科举的事来,陆阿灼一个字都插不上去,只能默默吃面前的菜。
碗里突然多了一勺子的蚕豆,陆阿灼以为是瘦竹,刚想说不必了,各吃各的,咱们都这么熟了,抬头一看,顿时吓住了,讪笑:“谢谢程公子,你吃你多吃点。”
程亘看着她,嘴角一哂:“这里人又叫蚕豆为雄黄豆,你要多吃,可驱蛇虫。”
陆阿灼:“……”
瘦竹笑了出来,打断了他们二人对视,问陆阿灼:“平常你在我面前,一口一个三秀的名字,怎么到了三秀面前反而怂了,叫起了程公子,这不像你啊。”
老廖拿起酒杯掩嘴偷笑,在场的人,估计除了程亘之外,所有人都以为陆阿灼请他们吃饭就是冲着程亘来的,老廖也就见怪不怪了。
陆阿灼见他们看戏的模样,真是百口莫辩,也知道这类的事越说越浑浊,还不如让他们说个尽兴,况且今天请吃饭,确实也是为了打探程亘的行踪。
在得知他们要到八月底才离开应天府,陆阿灼放下心中的石块,一顿饭吃到了天黑,这才雇了辆骡车送三人回北门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