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云遥也有些意外,侍郎家王公子虽在一炷香内赶了回来,可一身酱汁还带着熏人的酒味,气得在场诸多长辈包括自己父亲都直摇头。
尽管他再三解释自己只喝了几杯,此时这模样都是因为遇到了一个神人、疯子,但没有谁愿相信他的话语,这几日祝东海对他在镇上的斑斑劣迹略有耳闻,趁此良机绝不宽容。
对手就这样少了一个,且是那据说才高八斗、博学广记之人,云遥与陆仁甲、祝孤笙在台上开始文试,祝府的仆人们搬来三副桌椅,桌上各点一盏烛火,摆好笔墨纸砚。
三人依次坐下,祝东海高呼道:“最后一关文试,祝某将念诗两句,请三位从这两句开始,将其后补完,期限为半个时辰。台边与场下诸位请勿出声,让他们三人安静作答。”
“请祝老爷赐题。”陆威卫恭敬道。
“这两句是‘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夜幕下的灯火中,此地一点点寂静,台边与场下悄声议论,没有谁打扰那三人。
围观人群最前方,洛轻雪问道:“钧娘,你可听过这两句?”
“此乃《西洲曲》,”炎钧道,“这是南朝一曲民歌,并非出自名师大家之手,又只适合女子吟唱,所以算是偏门,说实话,连我也背不完整。此题着实刁钻,台上就算无一人答出也毫不意外。”
祝东海坐在台边静静等候,身旁一位儒生悄声问道:“祝兄,不知出这样一首诗,有无说辞?”
“不瞒诸位,这是小女之前离家去往仙山后,丫鬟们整理她的闺房时翻找出的,用各种字体誊抄了近一本册子,因而我便突然起意借此为题。其实诗中大意我一介商贾也并不能懂,只是心想小女如此喜爱,或可借此诗找到有缘之人。”
“祝兄容我一言,令千金只怕早已心有所属。”
“此话怎讲?”祝东海疑虑道。
“这首《西洲曲》我也不能全然背下,然而诗意我却是知晓,此乃一首情诗,是一位女子对意中人的深深爱慕和日夜思念。此番招亲,恐怕令千金要嫁与一个不爱之人了。”
祝东海面色一惊:“竟有此事?可这人又会是谁,不知今日是否前来……”
“祝兄,不知那一段发生于何时,令千金又曾与谁邂逅?”
“听丫鬟们说,是始于一次从山上采药归来,而后……对了!而后正是他被府衙通缉,流落在外、不知所踪之时!”
祝东海猛然转身,直盯着埋头作答的少年,心中默念:“果然到最后还是你,小子,别让我失望。”
台中央,云遥全神贯注,尽可能端正地写下每一字,在瑶宫时,一个平凡的清晨于载物阁闲逛,无意间翻阅到此诗,即使不明其意,也反复背了下来,因为,她曾念过几句。
刹那间,四周一切仿佛无形,回到武夷山下,九曲溪上。盛夏之季穿过那片荷塘,天上下起朦胧细雨,她走来船头撑起“青荷缘”,为两人遮出一片狭小的天地……
半个时辰过去,祝府的下人来收走笔墨,三人立于原地等候。祝东海最先来到陆威卫桌前接过信纸,惊疑道:“只有两句?”
陆威卫长舒一口气:“正是,原本我也回忆不起,但还是据前两句的特点推断出来。这第一句提到采莲,第二句复写莲花,故而每一句诗都应该承接上一句所写事物,再结合韵律,总算是答上来了。”
祝东海捧着信纸念道:“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举头望明月,月涌大江流。”
原本有些困倦的此地突然响起经久不绝的嘲笑声,更有人阴阳怪气地鼓掌道:“好诗!”
“真是个人才!”炎钧也笑道,“洛爷,你们武将是不是都这样?”
洛轻雪道:“别拿他跟我比,我已不是当初那个我了。”
就在这时,因为酒馆打烊,吕长歌也正巧来到此地,挤进最前排询问状况。
笑声已然说明一切,陆威卫红着脸无颜再问,祝东海来到正中央桌前,捧起信纸,脸上带着微微笑意:“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