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一幕又一幕惊心动魄的生死时刻,这一场地界之行终于快要结束了,一切近乎尘埃落定,只是静静等候着下个夜晚。
绕过前殿,才知冥府比之前猜测要广阔许多,心中不安与恐惧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哀愁。
城外河畔,河水清莹透彻,漂浮着墨蓝的淡淡幽光,彩带般的虹桥跨越两岸,无数生灵排着长路一一走过。
城垣下河岸边,开满火一样的花朵,花如龙爪,枝叶细长。花状时而在风中微笑,抚慰告别的人们,时而又皱起脸颊,忧郁地诉说着古今世事。
而对岸,坐着一位垂钓老者,如一尊石像纹丝不动,炎钧漫步至此,心中感慨万千,忽见老翁,遂走到对岸。
“直钩垂钓,你在效仿姜太公?”
老者微微摇头:“许多阴差鬼卒生前都是罪人,在此任职也不安分,老朽以直钩钓鱼,引他们前来询问,就能抓到那些不好好当差的家伙。”
炎钧有如醍醐灌顶:“竟还能如此执法,当真是大开眼界。”
“此外,我也关怀众生疾苦,只想亲眼目送他们从桥上走过。”
“掌管此地的人,莫非就是......”
“老朽初江王,此地乃冥河上游三途川,也叫作忘川,而对岸那些红花,就是被称作彼岸花的曼珠沙华。”
“彼岸花木,忘川三途......”
初江王道:“所有转世的魂魄都需走过这座桥,饮下忘川之水,忘却前世之事,生前种种留在彼岸,开成花朵。”
炎钧眺望那络绎不绝往生的魂魄:“若是我也能像他们一样该多好,短短几十载便是一世,之后抛下所有伤痛,又一段新的旅途。”
“抛下的不只是伤痛,也有珍贵的记忆,过了今生还有来世,又不知会面临怎样的苦难,生生世世轮回不止。不知阁下是何方神圣,但这些过往的人同样也会对你艳羡。”
炎钧苦笑:“是呀,或轮回苦难,或亘古悲寥,天地间无谁能逃这一劫,年岁许久,至少还有机会去改变。”
忘川河畔,彼岸花丛中,楚离一蹦一跳地嬉闹着,在剑里沉闷了许久,当一切平定后,她终于能出来透气。
“这些花好漂亮!”
剑心道:“它们叫彼岸花,亦或是曼珠沙华,由死者生前的记忆结成。”
“剑心,你怎么会知道?”
“很久以前就听娘自言自语地说过,希望生命中那些短暂的美好,开成一朵最耀眼的曼珠沙华,等到来世再过忘川,说不定亦会想起。”
而就在此时,一缕琴声飘然而至,这琴曲对于他们二人再熟悉也不过,剑心于花海中四处寻觅,楚离紧跟在身后。
“剑心,你慢一点,等等我!”
“娘!娘!”
剑心不断地呼喊,这首琴曲在他年幼时依稀听过许多次,后来于司南佩的幻境中听过完整一遍,之前又与凝乐前辈合奏,即使只响起一句,他也能够分辨出。
一曲作罢,余音绕梁久久不散,剑心和楚离终于在彼岸花丛中找到抚琴之人,花海里一片旷野,一座竖直而下悬浮于空的长石,巨石上刻满图画,每一幅都是一段往昔。一位衣冠楚楚的青年男子,正收起古朴的七弦琴。
“是你在弹奏?你是谁,为何知道这首琴曲?”剑心问道。
“小生叶凤之,秦广王麾下一名主簿,这首琴曲是恩人传授于我的。”
“恩人......”
剑心正想问下去,楚离却先一步察觉,大喊道:“剑心,他不是魂魄,也是和你一样的活人!”
“不错,小姑娘好眼力。”叶凤之答道。
“活人,在地界任职......怎么可能?”剑心道。
“我是为了寻找她而来。”
“谁?”
“她叫顾佩蓉,是我的结发妻子,本是岷州一位布商之女。我十六岁与佩蓉结姻,在岳丈家的扶持下进京赶考,多年寒窗苦读终于高中进士,成为相国门生。我生得此番相貌,被相国之女看上,为了大好前程,我谎称孑然一身,又娶了相国千金,再未还乡过。”
“你怎么能这样......”楚离怨道。
“后来,相国被扳倒,一家皆遭株连,我并非血亲才免受一难,流放三年后回到岷州,才得知家中变故,岳丈、岳母不幸离世,佩蓉也在不久后抑郁而终,听邻里说,她生前一直等着我,即使托人打探到我在京城所做之事,依旧在等。”
叶凤之眼角闪烁着点点泪光:“我无法饶恕自己,于是想尽办法,历经九死一生闯入地界,可惜晚了一步,佩蓉已经转世了,她的记忆留在岸边,长成一朵曼珠沙华,就是我身边这一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