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东北,有一座美丽富饶的城池,千年古镇依山傍水,钟灵毓秀,平野辽阔,屋楼俨然。此地远离中土纷繁,人们安居乐业,日复一日,度着宁静无忧的时光。
百年漂泊的浪子,伫立在江流对岸,远望青山秀水,百感由心而生,他不知为何来此,只记得五行山顶打破三才卫戍,一切便都模糊了。
“大人您看,这边有个一眼望去就非良民的家伙,抓回去一审准没错。”
吕长歌蓦然转身,只见十余名捕快模样之人赶来,领首的是一位英武女子。
顿时,他仿佛被拖入久远的回忆中。
“拿下他!”
捕快们跃跃欲试,却听女捕头劝喝:“且慢!不可以貌取人,先打探清楚。”
吕长歌渐渐醒悟,问道:“这里出了何事?”
“大胆,见我们阆州总捕,还不行礼。”一名捕快大吼。
“无妨,”女总捕道,“自三年前起失踪的女子,尚有三人未归,若是得知下落,还望相告。”
“很遗憾,我也不知,不过,三年前的事,至今依旧记挂着?”
“为官者,理当如此。”
吕长歌面露微笑:“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我娘亲也是位捕头,记得多年前,亦曾说过这样的话。”
“阁下乃何方之人,为何在此?”
“正是此地人。”
“我受命管辖这里,无论城中还是附近山头,无人不晓,却不知是您是哪家哪户?”
“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比你能想到的更加遥远。我少小离家,却遭逢变故,不得不隐姓埋名,当许多年后双亲故去,归来此地,也只能远远观望。幸而我非独子,他们也算儿孙满堂,颐养天年。”
女总捕道:“隐姓埋名?是欠下数不尽的赌债?我看你脸上的疤痕,不是入狱受过刑,便是被追债之人所划。”
“随你所想。”吕长歌一阵苦笑,仰首望去,碧空朗朗,故土的云自在飘游,不觉回首往昔岁月。
“曾以为自己心怀天下,却连养育之恩尚不及报,不知世上,是否还有与我一般混账的人。”他微微念着。
“你说什么,我不曾听清。”
“换作是你,会否也有遗憾?”
“当然,我守卫这一方安宁,也是职责所在,但若一身清闲,谁不愿与亲人朝夕相处?只是,有些路一旦踏上,便难再回头了。”
“大人!石像倒了!”远方一名捕快来报。
“怎么会?”
“应是昨晚暴雨冲陷了土地,令石像倒下。”
“去看看。”
吕长歌闲来无事,也跟随在他们身后前往,只见半山腰密林中,有一具常人大小的塑像横卧,一袭道袍,面目却因石像粗陋而认不清。
女总捕道:“你们几人将它抬起来,移到平地上。”
“不必了,我来帮忙。”吕长歌走上前去,闲庭信步,谈笑间,将石像挪位,稳稳伫立下。
这一幕,令此地人望得直瞪双眼。
吕长歌随口一问:“供奉的乃是何人?似乎我当年还不见有此石像。”
女总捕道:“这是我儿太祖公。”
“你儿子的太祖公?”
“正是,犬子无能,今年八岁,连论语全篇都背不下,这是他曾背完一半,我赠予他的奖赏。”
此时,一旁捕快们碎念道:“连请石匠的钱都舍不得出,还是胁迫我们打铸成……”
话音未落,只见总捕大人怒目盯来,顿时闭嘴。
吕长歌大笑:“原来是这几位的杰作,怪不得雕得如此粗陋,除了一身道袍,什么也分辨不出。”
女总捕道:“我为官多年,清廉无私,家中拮据,只有请手下几位兄弟代劳,石像立在这里,也是因寒舍狭小,并无院落。”
“可这倒新奇,你几岁大的儿子,不喜好风筝玩物,却要为先辈立一座像。”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神怪之说,对族中流传已久的太祖公更无比尊崇。”
“他的太祖公有何来历,愿闻其详。”
“夫家从吕姓,传说大约三百年前,家中长子背井离乡,立志要行侠仗义、闯荡江湖,后来更是得道成仙了。”
吕长歌笑容渐渐凝固,眼眸变得深邃。
“终是谣言而已,或许当年早客死异乡,只能骗一骗我儿这样的傻小子。我能明白,每一个离乡游子,都会有对故土的怀念,故土亲人,也愿他们在外安好,衣锦必还乡,不还者,亲朋唯有以升仙得道之说,来作他们的归宿。”
“看来你对这些远走他乡之人,不甚赞同。”
“人各有志,无论缘何,只望回首一生,皆不曾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