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丝呻吟在寂静无声的暗夜中传来,令人不禁毛骨悚然,直听得徐恪浑身也泛起了鸡皮疙瘩。徐恪盘腿而坐,收摄心神,心中默念口诀,将气息下自尾闾,上经百会、降泥丸、过承泉、气府、膻中,最后悠悠归拢于丹田气海之中。运转了一遍小周天之后,徐恪顿觉神清目灵,浑身舒爽无比,适才自己心神困顿于梦魇之中的诸般不适,已挥去无踪……
“哎……吆……”又是一阵呻吟之声传来,这次徐恪却听得清清楚楚,既不是孤魂抽噎,也不是野鬼哭嚎,不过是人的声音而已,且也不是一人,声音显是出自不同人之口,一阵阵传来,隐含着呼号之人极度的挣扎与痛苦,听来令人万般不忍……
徐恪起身拿了剑,推门而出。此时,天穹中只有几颗孤星隐隐闪耀,就连那一钩残月也已遁去无踪,山野中,不时有几声夜莺的鸣叫轻轻传来,更显得这偌大一个庄院,阴森鬼魅……
“啊……吆……”又有一阵凄楚难闻的呻吟叫喊之声传来。徐恪运起目力,借着老远一盏气死风灯暗淡的光芒,循着声音搜索……
那呻吟痛楚之声,出自徐恪栖身的偏房之后。徐恪轻手轻脚朝后面走去,一连绕过了三间平房之后,突然止步,只听那呼号之声,正是从自己身前的一间厢房中传出。
那房门上了锁,徐恪拔出昆吾剑,只轻轻一挥,便斩断了锁环。他推开门进去,见里面一片黢黑,只好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微微一晃,便即点燃,顿时,这房中的恐怖景象,便尽数展现在徐恪的眼前……
徐恪不见则已,一见之下,也不由得内心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只见屋子中央的房梁上,垂下了十余根绳索,绳索的末端都绑着人,男女老幼,各式各样的都有,有的绑住了双手正挂于房梁下,有的却是绑住了双脚倒悬于粱。那正挂之人,双脚脚尖便被刀子割开放血,那倒悬之人,则是双手手指被刀子割开了放血。每个人下端的地面上都搁着一个大坛子,那双手双脚所垂落的鲜血,正滴滴答答地掉落于坛子中。
徐恪见身旁放着烛台,便将上面的蜡烛点燃。此时,房中景象更是一目了然,只见除了十余人被绑吊在房梁上之外,屋子的边缘角落中,竟然还横七竖八躺满了几十具“尸体”……若有人乍然到此,心中必是悚然惊疑,此地莫不是人间炼狱?!
徐恪细看之下,却发觉这几十具“尸体”兀自手脚挪动,时而翻一个身,却都是睡着的活人。但若硬要说他们是活人却也不象,只见这些人无一不是面色惨白、骨瘦如柴之状,有几人眼眶深陷,手脚骨架之外,只包得一张薄皮,浑身上下已瘦得宛若一具骷髅一般……
此时,那十余个悬吊在房梁上放血之人,兀自发出痛苦的呻吟之声。徐恪心中不忍,遂放下烛台,挥剑断绳,将十余人轻轻放置于地上。这些人一旦平放于地后,手脚的流血便即止住,有几人脚趾间的刀口被刺得较深,流血仍然不停,徐恪便出指点穴帮他们止血。
徐恪问道:“你们是哪里人,怎么都被关在这里?为何被人悬吊在房梁上,放血不停?……”
这些人中,多半是年老的男女,有两位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也都是些脸色发青、身体瘦弱之人。他们见徐恪深夜赶来相救,无一不是面露感激欣喜之色。听到徐恪发问,每人却都是手指着自己的嘴巴,“啊呜”连声,意思是自己是一个哑巴,已然不能讲话了……
徐恪心中惊疑,心道哪来的这许多哑巴?目光扫去,只见这屋子中,中间躺着的十几人,虽被自己放下,但手脚创痛,仍然轻轻喘息呻吟着……再看旁边那几十个躺地之人,却还在沉睡之中,也不知是被人下了药,还是自身失血过多正处昏睡之中的缘故。徐恪又近前看了看那坛子中贮放的鲜血,却兀自不凝,显然是事先放入了活血之物。
徐恪正仿徨无计之时,却突闻右首一个声音响起:“多谢……施主搭救……贫……贫僧圆仁……”
徐恪忙走上前去将那说话之人扶起,只见他三十余岁年纪,身穿僧袍,头顶无发,却是一位出家的和尚。
徐恪忙问道:“你……你能说话?”
那和尚双手并于胸前,合掌为礼道:“阿弥陀佛!……圆仁多谢施主相救……施主真是个活菩萨啊……”他说完这几句话,却已是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只因那和尚也是被吊在房梁上,脚尖放出了许多鲜血,此时失血颇多,说了几句话后,一下子便有些喘不过气来……
徐恪轻轻地拍了拍圆仁的后背,说道:“大师莫急,先休息一会儿,此间情事慢慢道来不迟……”
此时,徐恪只需将手掌轻抵和尚后背,略微输些真气与他,和尚自可恢复真元,言语自如。可惜,此时,无人指点,他徐恪空有一身神功,却丝毫不知疗伤之道,只得徒然坐立一旁等待……
“今天来了一只‘肥鸡’,你竟敢不报!你这老东西不想活了是吗?……”远处突然传来一个粗豪的男子声音:
“当初,我要不是看你机灵,早把你放干了血,卖‘人市’上去了。我饶你一条狗命到现在,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想造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