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五月初七、寅时、长安城永兴坊、南宫府门外】
寅初时分,日头尚未从东方升起,天边还只是露出了些微光,滂沱大雨却已下了长时。整个长安城都浸润在雨水的包围之中,大雨倾盆而下,在长安城的上方交织成了一道暗灰色的雨幕。雨势无休无止,伴随着惊雷和闪电,仿佛要将昨日发生在这座神洲第一大城内的所有伤痛和悔恨,都尽数冲刷带走……
一道闪电划过苍穹,几乎将半个长安城都照得亮如白昼,随之又是一声闷雷乍然响起,南宫无花从自己的床上猛然惊醒。她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忽觉自己前胸与后背都已被汗湿透。她摸着自己的胸膛,只觉内里的一颗心脏,兀自狂跳不已,只因她刚才做了一个极其可怕的梦。
在梦里,她的哥哥南宫不语在不断地奔跑着,他在躲避身后一个披着斗篷的黑衣人追杀。忽然,前方出现了一个英俊貌美又器宇不凡的青年男子,手里还拿着一把金光闪闪的宝剑。那人正是她哥哥的好友徐恪。南宫不语一见徐恪,立时就紧紧抓住了徐恪的手,大口喘着粗气道:“贤弟,你……你总算来啦!”孰料,南宫不语话音未落,脸上徒然露出惊讶而痛苦的神情。只见徐恪手里那把金光闪闪的宝剑,已从南宫不语的心口穿胸而过……
这实在是一个可怕至极的梦,以至于南宫无花醒来后,便再也不敢去回想这个梦境。她穿好衣服下床,端起床边小柜上的一只盖碗,将昨晚的一碗冷茶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又拍了好几下自己的胸脯,这才将刚才那种因梦而生的心悸不安强自压了下去。
无论如何,对于梦境中所发生的事情,南宫无花绝对不会相信,它会在真实的生活中发生。
然而,为什么她会有如此一个可怕的梦境呢?非但可怕,而且极其逼真,就如真实地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南宫无花在自己的内室中走了几圈,这时已是寅时二刻,她心中已全无睡意,看着窗外一道一道闪电划过,雷鸣之声不绝于耳,她放心不下兄长的伤势,索性点起一盏油灯,提了灯盏就直奔南宫不语的内室而来。
“哥哥,哥哥!”南宫无花在她兄长的内室之外,用力地敲打着门框,却听不到门内有丝毫回应之声。
南宫无花自幼便与她兄长相依为命,兄妹之间向无顾忌。她立时以手推门,疾步走入了兄长的内室。
只见南宫不语的房间内,收拾得齐齐整整,连床上的被褥都没有摊开,很显然,她兄长昨夜必定是很早就已外出,而且至今未归。
“哥哥,哥哥!……”这一下,南宫无花心中不禁大为焦急了起来。一想起她刚刚做过的那个可怕的梦,南宫无花更是急得差点哭出声来:
“哥哥,你去哪儿啦?!”
南宫无花顾不得洗漱打扮自己,她随手取了一把油纸伞,冒着屋外的倾盆大雨,慌慌张张地奔出了南宫府的大门之外……
“哥哥,哥哥!你去哪儿啦?!”
记忆中,南宫无花从未有今日这般,内心如此地怔忪不宁。她内心又忍不住“突、突”地狂跳不已……
在过往的日子里,无论她兄长公事再忙,夜晚总是会回到家中。
因为,只有她兄长一个人知道,她最是怕黑,夜晚若叫她一人独自在家,她就不敢放心入睡。
可昨夜,南宫不语却无故一夜未归,这在南宫无花的记忆中,是从未有过之事。
此刻,南宫无花已无计可施,对着漫天大雨,她只能向着府门外的空旷之地大声呼喊,期盼着她兄长能在不远处,闻声就会赶来……
可是,此刻南宫府的大门外,乃至于整个永兴坊、整一座长安城都被一片灰暗而厚重的雨幕所包围,雨水铺天盖地而来,南宫无花就算声嘶力竭地大喊,声音很快就被无边的雨水所吞没。
她从未有过象今日这般无助。
“哥哥……哥哥!”南宫无花依旧向那片灰暗而厚重的雨幕大声呼喊着,声音渐渐地显出绝望……
猛然间,南宫无花下意识地看了地上一眼,却见不远处自家迎门石狮的右侧,露出了一袭青色布衫,那里竟隐约躺着一个男子。
南宫无花急忙奔到男子身侧,只见那位已被大雨打得浑身湿透的青年男子,恰正是自己的兄长南宫不语。
“哥哥!”
一旦见到了自己的兄长,南宫无花心中总算是略略一松。不过,她见南宫不语此时双目紧闭,任凭暴雨猛烈地击打在他的脸上、身上、手臂上,他竟浑然不觉,她急忙扔了手中的雨伞,将她兄长的身子一把抱起,哭着喊道:
“哥哥,哥哥!你怎么啦?!”
“哥哥,哥哥!你快醒醒啊!”
大雨依然无休无止地下着,很快,南宫无花也同她兄长一样,衣衫尽湿,浑身都被雨水所包裹。
然而,南宫无花却呆呆地抱住了她兄长,一时间,她竟忘记了,身后就是他们南宫家的府邸,无论如何,她也得先将她哥哥抱入房中避一避雨势。
此刻,天地间已尽是一片雨水,大雨不管不顾地从天空中倾泻而来,无论人世间的喜乐也好,伤悲也罢,都丝毫阻挡不了雨水自天而降的脚步。
空中的雨幕越积越浓,地上的雨水也越积越厚,雨水漫卷于山海之间,氤氲于江河之上,竟似乎要将这整一座长安城都尽皆吞没。
“哥哥,哥哥!你不许离开我!你不能离开我……”
南宫无花抱着怀里的兄长,仰头望着苍天,不由得发出了几声悲愤的哭喊。这一刻,她仿佛意识到,她或许将永远地失去她的兄长!
“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