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五月二十四、酉时、崇仁坊、天音乐坊】
诸乐耘盛意拳拳,亲登青镜司,邀请徐恪至天音楼用膳,满以为徐恪必欣然想从,孰料却无端被拒。他虽心中恼怒然面色却丝毫不动,出了青镜司之后,便直奔北安平司张木烨的公事房。
不过,张木烨听罢诸乐耘气冲冲所言之后,非但心中不恼,反倒笑了笑,劝道:
“他不去,那就咱们两个去!无非是喝酒么,又何必人多?”
于是,待得青衣卫下值后,两人便一道出门,来到位于长安城南的天音乐坊之内。
管事的中年女子,擅于察言观色,见两人气度不凡,心知非富即贵,自然招呼得异常周到。
这天音乐坊内什么都好,独独不能如得月楼一般,在二楼设置几处雅间。诸乐耘四处望了望,见酒楼大堂之内,几乎已坐满了食客,喧哗斗酒之声不绝于耳。他不禁略略皱眉,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递给女管事,命她清出一张位置好点的桌子。
女管事会意,接过了银票之后,立时满脸堆笑,将位于高台正对面一张大方桌的客人劝离至别桌,殷勤引导诸乐耘与张木烨前去落座。
少顷,酒菜齐备,二人便相对而坐,一边欣赏台上的歌舞,一边饮酒笑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木烨随口问道:
“诸兄可知,这天音乐坊到底是何人所开?”
诸乐耘已有了三分醉意,他竖起食指朝身前的红木高台点了点,故作神秘之状,说道:
“张兄,说起这天音乐坊的幕后东主,那可是大有来头啊!”
“哦?”张木烨心中愈发来了兴趣,他拿起酒杯,与诸乐耘对饮了一杯之后,问道:“是什么人?”
诸乐耘并不急于回答,而是两手食指交叠在一起,比划了一个“十”字。
“当今十皇子,越王李峨?”
见诸乐耘点了点头,张木烨不禁好奇道:“怎会是他?”
诸乐耘笑了笑,说道:“这有什么可奇的?咱们大乾的这几个王爷,一个个的可都是‘人中龙凤’,非但精于拉人结党,还能抢着开店挣钱呐!之前的老六开了家妓院,生意那叫一个好,几乎是冠绝长安,如今的老十又开了家酒馆,想不到……”他抬头四望,只见乐坊内几十张桌子,此时哪里还有位置闲着?“这店里的生意竟也是不遑多让啊!”
诸乐耘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接着侃侃而言道:
“张兄,他们老李家的子孙,真可谓是行商之奇才呀!设若让你经营这么一家酒楼,你如何能做到生意如此之兴隆?张兄请看,这几十张桌子,客人流水一般吃个不停,稍有位置空出,立时就被别的食客抢去,这样一天下来,那得有多少银子可赚?这样一年下来,又有多少银子可存?这简直就是一座看得见的金山呀!看不出,这位越王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想不到竟有这般赚钱的好手段,诸某可真是佩服啊,佩服之至!”
“诸兄,你小点声!”张木烨举起酒杯,下意识地挡在自己的面前。
“诶,没事!”诸乐耘笑着摆了摆手,满不在乎道:“这京城的耳目,不都是你张兄的手下么?你我在这闹哄哄的酒楼里说话,张兄又何须多虑?今日只要不是皇上亲来,任谁也休想动得了你我!”
此时的诸乐耘,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只见他满面尽带潮红之色,神情意态已是肆无忌惮。他手举酒杯,一边不断为自己斟酒,一边一杯接着一杯地下肚,待说到“今日只要不是皇上亲来,任谁也休想动得了你我!”之时,面上神色则更是得意之极。
张木烨见诸乐耘兴致颇高,便也跟着连连与之碰杯。他一边喝酒,一边环顾四周,只见酒楼中尽是些市井之徒,这些人只顾饮酒大笑、喧哗吵闹,哪里会有人来留心倾听他们二人的对话?
他心下亦不免暗暗摇头,心道我堂堂一个北安平司的千户,何必如此地小心谨慎?诚如诸兄所言,这大乾京城中,皇帝虽则耳目众多,可自己身为北司之首,恰正是这些耳目之统领。今日这些话,若教从别人口中讲来,我立时可上前将之擒拿,可若是我自己所言,别人又能奈我何?!
此时,红木高台之内,好似有一个容色昳丽的少女正抚琴而歌,然周边实在太过喧哗,张木烨却听不清那少女所歌者为何曲目。不过,两人今日来此,首要就是喝酒畅聊,至于听歌闻曲,倒在其次。
见酒壶已空,张木烨便挥手命跑堂的又端来四壶长安城有名的“汾阳”美酒。
张木烨为自己与诸乐耘斟满了酒,两人举杯一饮而尽之后,张木烨又问道:
“诸兄,你是如何查知,这天音乐坊的幕后东主,乃是越王?”
诸乐耘哈哈一笑,他自然听出了张木烨话外之音,监察京畿官员、皇亲国戚,本是北安平司分内之务,越王私开天音乐坊之事,怎么样也当是北安平司第一个查到,如何竟被他銮仪司给抢了先?
“张兄,实不相瞒,越王除了私开天音楼之事,还有其余种种见不得人的勾当,愚兄也都清清楚楚!”诸乐耘抬眼瞄了一下四周,又接着道:“非但是越王,还有宋王、晋王,甚而是魏王……他们做的那些事,也全都在我诸某人的眼中!”
“诸兄,你怎会……?”张木烨眼眸微微一动,对于诸乐耘所言,他既听不甚真切,又有些不太敢相信。
“张兄莫怕!”诸乐耘凑到张木烨的近前,眼眸眯成一线,小声说道:“以前你在青镜司,有些话不方便同你说,如今可好了,你既已成了北司之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今后,凡是诸位皇子的那些秘密,无论张兄想听谁的,愚兄都会尽数相告!”
“可是?”张木烨手举酒杯,心中还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