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木烨无暇多想,立时便拉着诸乐耘疾速逃离。他们二人出了崇仁坊之后,心下均有些惴惴不安。不过,两人一路之上仔细回想,并未觉自己今夜做得有甚不妥。
除了一点,他们今夜所点的菜肴与美酒,委实是奢靡了一些。
诸乐耘心下便极其不安,自以为天子明日必有责罚,倒是张木烨却丝毫不以为然。他觉得,天子应不会在意这些小节,纵然他们今夜所点的酒菜靡费了一些,毕竟算不上什么大不是,就算陛下心有不快,断不致因此而责罚他们。
诸乐耘闻听此语,心中顿时开怀了不少,他便又强拉着张木烨一起到得月楼中找了个雅间坐下,还点了一桌子比先前在天音乐坊更为丰盛的酒菜。
依照诸乐耘的说法,方才于天音楼中吃得实在不够尽兴,若不能在这里找补回来,他回去之后,睡觉都不痛快。
于是,张、诸二人索性重开宴席,借着大吃大喝,聊以平复适才乍见天子的惊慌心情。
两人于吃喝之际,自然就谈到了天子何以会微服出宫,突然现身于天音乐坊的缘由上来。
他们费尽心思想了半天,一会儿觉得天子兴许只是偶然路过,并非是特意来到这天音乐坊;一会儿又觉得近日这天音乐坊的名头太盛,天子必是听说了乐坊内的盛况,是以按奈不住猎奇之心,便微服出宫来天音楼内用膳。然而,这些猜想最后还是被他们自己一一否决。
当今天子,在位已七十余年,君临天下无往而不利,怎会做那些无聊之事?
最后,还是那诸乐耘茅塞顿开,借着酒劲,他猛地一拍桌子,言道:
“张兄,以我看,皇上今日微服出宫,特意来天音乐坊一趟,名为用膳,实乃暗访。”
“哦?诸兄觉得,什么事还需皇上亲临天音坊,借用膳之名暗访?”
“哎!”诸乐耘摇头晃脑道:“他自然是查他宝贝儿子来了……”
“诸兄是说……”张木烨顿时醒悟,“越王李峨私开酒楼之事,皇上已然知晓?”
“想必如此!”诸乐耘凑近张木烨的耳旁,故作神秘道:“他们家的老六,就因为私开翠云楼,后来无缘无故就死在了翠云楼的床上。如今这老十,又私开天音楼,天知道后头会生出什么事来!作为他们的老爹,你说他能放心么?”
“诸兄所言有理!”张木烨不禁连连点头道:“这么说,皇上今夜骤然来到天音楼,必是得到了什么风声,他是担忧越王会做出什么荒唐之事来?”
“可不是么!张兄你也清楚,咱们大乾的这些个皇子,一个个的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就说这个老十,京城里有名的越王,脾气暴躁,性格最是鲁莽。他明知朝廷有明令,皇子不得私行商贾之事,且他们家的老六已经栽在了这件事上,他竟然还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在崇仁坊内开了那么一家酒楼,而且生意还来得兴隆。张兄你说,有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皇上他老人家能安心么?”
“诸兄……”张木烨以眼神示意,让诸乐耘小点声说话,毕竟此处乃是一座酒楼,且已至深夜,酒楼中的食客已纷纷离去,此时更显得格外安静,须防隔墙有耳。
“没事!”诸乐耘连连摆手,笑着道:“张兄有所不知,这家得月楼的规矩,就是从来不偷听客人的话!更何况,这雅间之内极是封闭,咱们俩的话是断不会传到外头去的。”
张木烨笑了笑,举起酒杯与诸乐耘对饮,他见诸乐耘此时面带潮红,双眼放光,已是醉态可掬,索性便不再多言,想着须早早离开为妙。
不料,诸乐耘酒兴正浓,又连着与张木烨满饮了数杯,接着道:“张兄可知,现如今这越王,已不比当年了!”
“哦……此话怎讲?”
“越王虽是一个亲王的名分,然王冠上仅一颗王珠,在京城里,他原本是最不得势的一位王爷。可如今,他已和老八晋王联为一体,你想想,晋王是什么人?那可是一位七珠亲王,且正受皇上恩宠呢!有了晋王护持,现如今的越王可了不得,威风得紧呐!”
“还有这样的事?”
“你不知道吧!”诸乐耘嘿嘿笑道:“自古及今,只听说皇子与重臣结为**,从没听说皇子与皇子间,还能结为一体的事。真不知将来,这其中的好处他们会怎么分?而且,更奇的是,晋王非但与越王交好,还与老九宋王的关系也不一般呐!”
“是么?”
诸乐耘索性走到张木烨的身边,拍了拍张木烨的肩膀,笑嘻嘻地言道:
“张兄,你就等着瞧好戏吧!原本咱们都以为,将来这大乾天下,必是他们家老四的。如今看,老八也不简单,委实是个人物!他这一路过来,风头当真是不可阻挡,现今这朝堂之上,到处都是他晋王门下,六部中他已掌了三部,又加上老九、老十在旁助阵,将来鹿死谁手,实实尚未可知啊!”
此刻的张木烨,手举酒杯,面上却无任何表情,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东首墙边的一副画轴,画中山水磅礴,逶迤连绵,俨然是一派千里江山之象。他心中暗道,如此看来,天子今夜忽然暗访天音楼,未必是不放心越王,兴许他真正想查的,是晋王也未可知呢?
他心下顿觉有趣,想不到这小小的一座天音乐坊,背后竟牵涉到许多皇子,甚而连皇帝也牵扯了进来。
这一下,张木烨已暗下决心,看来,我北安平司断不可坐视不顾,定要将之一查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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