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李君羡摇头道:“贤弟,这个你就不懂了!这摘星楼中,楼高一层,便有楼高一层的风光。有道是‘人往高处走!’咱们兄弟今日难得来此喝酒,既然能坐在六楼,又何必屈居于五楼?”
“可是,依照他们摘星楼的规矩,以我今日之官位,好似只能上到四楼啊!”
“好贤弟,你放心,做大哥的跟你担保,等会儿那跑堂的过来,必会恭恭敬敬地带咱们上到六楼!”
两人说着话,便见那店小二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喘着气道:“咱们掌柜的说了……徐……徐大人如今……如今贵为青镜司千户,自可上到六楼用膳!”
李君羡忍不住拍了一下徐恪的肩膀,一双星眸俏皮地眨了眨,得意道:“贤弟,你看,大哥说的没错吧!”
“徐大人、李爷,二位请!”那店小二躬身说了个“请”字后,便恭恭敬敬地在前引路,徐恪跟着李君羡一层一层地往上,直至上到了摘星楼的六层。
这摘星楼乃长安城除皇宫之外第一高楼,楼高七层,依北斗七星之位而建,越到了高处,楼层内的空间就越是狭小,远远望去就如众星拱月一般。六楼中拢共也就设置了两处雅间。店小二将徐恪与李君羡引至其中之“暮雨阁”内落座,便问道:
“二位爷,要些什么酒菜?”
未等徐恪开口,李君羡便道:“小二,我问你,今日你们摘星楼中备了哪些好酒?”
店小二笑着回道:“回李爷,咱们摘星楼中的好酒,多的数不过来呀!”
“你且说来听听!”
“好嘞!……”那店小二遂掰着手指头说道:“咱们这里的好酒么,有四十年陈的‘汾阳醉’、六十年陈的老‘凤酒’、七十年陈的‘松醪春酒’、还有年份少说也有三十年的‘竹叶青’、‘太禧白’、‘猴儿酿’、‘酥合香’、‘百草花末酒’……”
李君羡插话道:“有西域过来的‘蒲桃酒’么?”
店小二迟疑了一会儿,却道:“有!”
“好!”李君羡大喜道:“那就每样都给我上两壶!”
“每样都要两壶?”店小二惊得睁大了眼睛,再度问道:“李爷,刚刚小的至少已报了十样名酒,李爷真的每样都要?那……那可是二十来壶好酒了!”
“怎么……你是怕我们付不起酒钱?”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店小二慌得连连摆手道:“小的是担心,这许多酒,二位爷喝得下么?”
“你放心,就算喝不下,这酒钱也会照付!”
店小二看了看徐恪的脸色,见徐恪微笑着点了点头,顿时心中大喜,“好嘞!小的这就去准备,那敢问二位爷,还要点些什么菜?”
李君羡一挥手:“酒乃第一,菜是小事!上什么菜,你只管安排,别给我们省银子就好!”
“好嘞!”店小二哈腰点头之后,喜滋滋地转身下楼,徐恪却在身后叫道:
“等等!”
店小二回转身,心道,到底请客的不是李爷,这事关大把的银子,看来,那位徐大人还是舍不得啊!
“大人还有何吩咐?”
“你们这儿有一种名叫‘龙膏’的美酒么?”
“龙膏酒?”
听得徐恪的这一声问话,店小二与李君羡均不由地一起侧目,这一下,两人均大感意料之外。
“敢问大人喝过龙膏酒么?”店小二忍不住好奇,立时便问道。
“嗯……”徐恪点了点头,说道:“我在桑国时曾喝过此种美酒。记得此酒色黑如墨,然酒面上却有点点银白之色,酒质醇厚,酒香却不甚浓郁,初饮时略显苦涩,然饮至中途,便愈饮愈觉酒味妙绝,乃至于杯不能离口……”他一边说话,一边于高楼之上向东遥望,思绪仿佛再度回到了从前。
“徐大人真乃酒中高人也!”店小二不由地一脸景仰之色,竖起拇指大声赞道:“这龙膏酒乃桑国特产,若是平常的年份,只是酒色深黑而已,大人所言的酒面上有点点银白之色,那可是有不下三十年之久的珍藏啊!桑国距我大乾有万里之遥,此等美酒,我大乾国民虽曾有耳闻者,但绝少能有如此口福之人!徐大人年纪轻轻,竟有此等奇妙经历,小二我着实是佩服,佩服之至啊!”
“要你佩服个鸟!”旁边的李君羡听得两人谈论那“龙膏酒”之妙,口里早就馋的流出涎水来,他立时大声问道:
“小二,你说了半天,到底这酒楼里有没有‘龙膏酒’?!”
“巧了!”店小二抚掌笑道:“半个月前,有一队桑国人来长安,掌柜的听闻他们队伍中有人带着龙膏酒,便出高价向他们买了一坛。”小二眼望李君羡,脸上笑意如春花绽放,“那一坛美酒中,就有点点银白之色。”
李君羡急得右掌一拍桌子,道:“那还等什么?赶紧上酒啊!”
徐恪却眉头一皱,问道:“小二,你说有一队桑国人来到了长安,那是些什么人?”
“这个嘛……”店小二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摇头道:“小的就不知道了,大约是些桑国皇帝派来的委乾使,或是桑国来的商人、僧人、艺人……反正什么人都有!”
徐恪听罢不禁低头沉思了起来,李君羡却急得连连挥手道:“哎呀!管他什么僧人还是俗人,喝酒要紧!小二,你还等什么,赶紧的……上酒!”
“好嘞!请二位爷少待,酒菜马上就来!”
店小二唱了个喏,便快步下楼忙着准备酒菜去了。李君羡却转头望着徐恪,好奇地问道:
“贤弟,你几时曾到过桑国?”
“这个……”徐恪挠了挠自己的额头,一想起自己曾经在桑国的那些经历,便不太好意思开口。
“怎么?你跟大哥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不瞒大哥,其实小弟在桑国的那些经历,都是自神王阁中穿越而去……”徐恪想了一想,遂不作隐瞒,当下便将自己在神王阁第三层虚空楼中,借虚空童子之力,穿梭时空至一个多月之前,与二弟朱无能一道,来到桑国诛杀八岐大蛇,帮东海龙王夺回降雨法器的那一段经历,大致与李君羡备陈了一遍。
自然,其中关系到自己与桑国两位女子的那些“缠绵过往”,徐恪便一笔带过。
李君羡听罢徐恪的这一段叙述,不由感叹了良久,说道:
“贤弟,这神王阁中竟然有如此奇妙之处,大哥可真是好生羡慕呀!”
“想不到,我大乾绵延一年之久的大旱之灾,居然是贤弟所解!若非贤弟帮着龙王夺回了降雨法器,苍生如何得享雨露之恩?黎民如何得解倒悬之苦?贤弟这一番功劳,真可谓不世之功啊!”
“大哥,你可别这么夸我,说起来,我只是借力而为,当时若没有虚空童子赠我的这顶‘荷叶帽’,我如何能斗败那八岐蛇怪?是以,要**劳的话,其实都是白老阁主的功劳!”
“呵呵,贤弟过谦了!”
……
二人正说话间,那店小二便带着另外两位跑堂,流水一般地为他们上菜上酒,未几,两人面前的紫檀木大圆桌上,便已经堆满了各色山珍野味,光酒壶就已不下二十。
由于李君羡所点的名酒实在太多,店小二只得又搬来一张方桌,将所有的酒壶都摆列在旁边的方桌之上,直到酒菜尽皆齐备,这才施礼退下。
李君羡二话不说,当先拿起那一壶龙膏酒,为自己与徐恪的酒杯斟满,他举起酒杯,只说了一个字“干!”,便仰脖一饮而尽。
“好酒!”李君羡赞了一声,随之又将酒杯斟满,举起杯一饮而尽,就这样,他一连斟满了四次,四次都是仰脖一饮而尽,菜还没吃,一壶三十年珍藏的“龙膏美酒”便已被他堪堪喝了个精光。
“真乃好酒也!”李君羡擦了擦自己的唇边,不待举筷,就已经打开了第二壶龙膏酒。
“君羡兄,你莫要这般急呀!这龙膏酒需慢慢品,越是慢饮,就越能品出其中美味。”
李君羡再度斟满自己面前的酒杯之后,这一次终于不再举起杯一饮而尽。他拾起筷子随意夹取了几块鹿肉放入口中,大嚼吞咽之后,再小口啜饮了几口“龙膏”,只觉肉香无比,在异常可口的肉香之中,再仔细回味适才的龙膏酒,顿觉酒味极其甘美,甘美之中又夹杂着一丝奇异之芳香,这几乎是他平生从未有过之奇妙感觉。
“妙啊!真乃妙绝!”李君羡又与徐恪连着对饮了好几杯龙膏美酒,这才由衷地赞道:
“贤弟,我的好贤弟!大哥自丢官之后,便终日寄居于江湖一隅,落魄于街角巷陌之中,只知与流民乞者为伍,心中浑浑噩噩,一度心灰意冷,今日与贤弟一饮,方知人生中竟有如此快活之事!可笑我李君羡,于昔日之种种,未免也看得忒重了些!说到底,还是我心性太过较真,毫无心胸气量之故。小兄弟,大哥今日可得好好谢你才是!”
徐恪笑着应道:“君羡大哥,今日不是你请小弟来喝酒的么?要谢也是小弟我谢你才是!”
两人又一起含笑举杯,一饮而尽,所有话语,已尽在杯中……
李君羡喝完了龙膏酒,又接着打开“蒲桃酒”“百草花末酒”,一连喝光了六七壶美酒,这才举起酒杯,笑意盈盈地望着徐恪,问道:
“小兄弟,你今日临时起意,跑来我玄都观,是不是想问一问北境侯世子那桩案子?”
“咦……?”徐恪听得此语,顿感好奇道:“君羡大哥,李观主连这个也算了出来?”
“算什么算啊!”李君羡又是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百草花末酒”,说道:“这是我猜出来的!”
“君羡兄,你也听说了北境侯世子被杀一案?”
“嗯……”李君羡又拎起一壶“竹叶青”,为自己与徐恪尽皆斟满,说道:“北境侯罗通,也算是我大乾一员虎将,昔年我与他曾在战场上一同力战萧军,说实话,这人功夫还是不错的,只可惜,他却生了一个脓包儿子。他侯府的世子罗人凤,就是一个只知喝酒狎妓、惹事生非的草包!这种人死了也就死了,依我看,多死几个,长安城还能太平一些!”
徐恪道:“只是,皇上体恤北境侯戍边之苦,又见侯府马夫人丧子甚哀,故而一再责令我青镜司加紧破案。如今,距案发之时已过了好几日,可案情仍未有丝毫进展,不瞒大哥,小弟终日坐在公事房中,已是一筹莫展!”
李君羡将一盘“渭河大鲤鱼”端至自己面前,夹起鱼头吃了个干净,又将鱼骨吐出,这才说道:
“贤弟莫急,此案不过是小事一桩!”
“小事一桩?”
“你想知道那北境侯世子是被谁所杀的么?”
“大哥知道?”
“当然!”
“是谁?”
李君羡一边说话,一边喝酒吃菜不停,纵使徐恪急着询问,他却依旧不紧不慢地为自己的酒杯斟满了“竹叶青”,又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砸吧了几下嘴唇,这才说道:
“杀人者就在天音乐坊之内!”
“果然是天音坊中人干的?”
“嗯!就是天音乐坊中的那个管事,是一个青年男子,名字好像叫作‘落霜’的。”
“落霜?”徐恪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他总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他为何要杀死北境侯世子?”
李君羡“哼哼!”了两声,说道:
“说来你或许不信,落霜之所以要杀罗人凤,就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女人?哪个女人?”
“这个女人嘛……”李君羡又一气喝光了满杯的“竹叶青”,方才说道: “她就是天音楼里的头牌歌女——‘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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