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日来的担心、委屈与苦痛,都借着这个机会发泄了出来!我哭的不是仅仅是义母,还是自己与天下女人们的命运。并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像我娘亲那样幸运,有一个一心对自己的丈夫,还有足够的岁月相敬相守!
怕我哭坏了身子,滟儿与娘亲过来劝我起身。滟儿比我先一日来到何府,她一接到义父的消息就赶来了,郡马爷本是要陪她一起的,然而戍边大将不得皇令不得离开守备地方,否则就是灭门的大罪,就只好让滟儿只身前来了。我可怜的义母,走时竟没有一个女儿在身边送终!
“纯嫔娘娘的事微臣都听说了,还请娘娘保重身子!”何睦也过来相劝。不过数月未见,他好像突然间老了二十岁,可见义母离世对他的打击之大。我听说他哭晕了好几次,他对义母倒是一片真心。
我流着泪,哽咽着出不得声,被滟儿与娘亲扶到一边坐下。
“我的儿,你瘦多了!”娘亲本是要劝我的,见了我憔悴的模样,忍不住抱住我大哭起来,“我苦命的孩子!”
爹爹瞟了一眼站在外面的宫人,急忙劝住了她,“纯嫔娘娘深得皇上宠爱,乃是吾皇皇恩浩荡。你一个妇人不可胡言。”
我勉力出声,“娘,孩儿在宫里挺好的,皇上对孩儿还有小公主都很好!”
娘亲不再言语,只是抱着我默默流泪。我亦是搂着她不肯放手,我入宫一年有余,无时无刻不记挂着双亲与三个哥哥,可为了不连累他们,我又将我们的往来压至最少。
我在宫里的日子是无比艰难,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上,那样的疼,还是要拼了命地走下去,不仅没有后路,而且稍不留神就是死路!我如何敢让爹娘知晓,敢让他们担心?!
我们几个女人怀着各自的悲痛,在灵堂哭成一团。眼看出殡的吉时快到,也只能勉强收住眼泪,去送义母最后一程。
爹娘不是何家的人,不宜送葬,只能与我就此别过。娘亲拽着我的手,怎么都不肯放。我知道她每日每夜都在想我,我也知道她心里怨我不召她进宫相见,我更知道她有多放不下我。作为一母亲,她唯一的奢望就只是想多看我两眼,而我连这样简单的愿望都不能满足她。
最后爹爹生生掰开了她的手,如婳赶忙将我扯走。我瞧见娘亲掩面倒在爹爹怀里大哭,却只能狠着心离他们而去。欲恳求爹爹好好照顾娘亲,却已是泪流满面,出不得声。
为尽孝道,我坚持走路前行,如婳拗不过我,只好与另一个宫女用最大的力气扶着我走。又怕我受了风,将我从头到脚包了个严实。
然因是弘治下旨风光大葬,所以特的找了最好的风水师,选了个块好坟地。很是有些远,我硬是咬着牙坚持到了最后。何睦一路哭得死去活来,自己都要妾室照顾着,自然不会顾及到我。滟儿连日奔波而来又兼伤心过度,也得丫鬟们搀着。只有何澦,既要主持一切,又时时担心着我。
这次若不是他,叶栖风早就死了,而我也很难有命活到现在。然,我除了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什么都给不了他。可他却是一副知足的样子,令我觉得亏欠。
来到坟地,我已累得脱了半条命。何澦找好了地方让我休息。下葬之前,照例要祭土地神仙,道士们好一番忙碌。风水师是个势力之徒,知我身份贵重,忙不迭来述说他选这块坟地有多么不易。我很是有些不耐烦,如婳便打发了他。
那厮走前仍不甘心地说:“纯嫔娘娘,子时三刻过世之人葬在这里,风水是最好的……”
“你说什么?”我一惊,质问道,“义母是子时三刻过世的?”
“何百户就是这么跟草民说的呀!”
我急忙把何澦叫来,问道:“你确定没有记错时辰?”
何澦有些生气,“别的时辰微臣可能会记错,可这个是——”
“我明白了!”我清楚地记得那天夜里小宫人向我报丧的时候,还不到子时!他一个小小的宫人居然敢对我撒谎!若不是他来报丧,仅张后给我受的那些气未必就能惊得我早产!这背后必定大有文章!
“娘娘怎么了?明白了什么?”何澦担心地问。
“哦,没什么。”我慌忙摇了摇头。我隐隐感到,自己很早就被一张大网收住,却至今不知那撒网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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