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人去救她便是了,来与朕说又有何用?”弘治冷冷出声。他会对张氏的生死这般漠然,都怪她太不知进退,她只知道拼了命地索取,却忘了债就是债,总会有还完的一天!
小太监显见着常来为敏妃报信,算准了弘治不会把他怎么样,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说着。弘治恼了,“朕说的话你听不懂吗?”
小房子瞧见主子发怒了,立即啐了那太小太监一句,赶忙把他往门外赶。
“皇上,太归娘子要是没了,您也得去见她最后一面啊,不然她死不瞑目啊……”
那小太监被往外推时,嘴里还在不停地说着,也亏得他连这样诅咒的话都说得出口。张氏连跳湖这种法子都使了出来,她太清楚自己如果再被赶出宫去,就得永生永世呆在佛堂了!
“皇上还是去看她吧!”
虽然这声音已经完全嘶哑得变了样子,可确定无疑是从余贵妃的口中发出的!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她这么久都不说一句话,一开口竟是劝弘治离开,可是气糊涂了!?
“月儿,朕哪儿都不去,朕只陪着你!”弘治仍是和颜悦色地说,几分内疚,几分心疼。
“皇上还是去吧。”余贵妃将头别向了里面,“皇上的心早就去了,人留不留在这里又有何异?”
我瞧见什么东西在她的脸上闪着莹莹的光,她又哭了。从前,我总以为出身高贵的余月溶是美丽沉静坚韧的,却不知她也会在别人看不到的时候悄悄落泪。她总在人前优雅地笑着,可这背后的心酸苦楚只有她一人知晓。
弘治只当余月溶说的是气活,无奈月溶再也不理他了,任他怎么说,她连看就不愿再看一眼。弘治的脾气顿时冲了上来,不禁威胁道:“你这么不理睬朕,朕可真的走了!”
余月溶索性将整个身子都翻了过去,把背对着弘治。弘治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果真转身大步地向外走去,我大叫一声“皇上,余姐姐说的都是气话!”,伸手去拉他,却被他给拂开了!
他是在生余月溶的气,这气只能她能灭,除非她出声喊他,他不会为其他任何人止住脚步!
可是她比他更倔强,没什么能比一个心死的女人绝望得更彻底,她没有喊他,她指望着他能自己停下,为她而停下!
他们都在等待着,都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到了对方的身上!于是,他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而她在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之后,又一次吐了血!
又是一阵忙乱,太医们忙着为余贵妃施针、开药方,宫人们忙着煎药,把血迹斑斑的床榻收拾干净。玉铭拔腿就朝门外追了出去,却只追来了一句“朕回头再来看她”!
“皇上怎么能这样对娘娘?他不知道娘娘把心窝子都掏给了他吗?”玉铭哭着报怨道。
我瞧见余贵妃转醒,立即小声向她道:“贵妃娘娘醒了,你可别乱说话,惹得娘娘更伤心!”
她抹着泪,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在心里哀叹一声,弘治与贵妃都给了自己所能给的全部,可结果仍是这样!他们之间是一个死结,连他们自己都解不了,我们这些外人又能怎么办呢?
醒来的余月溶就不再说话了,只是怔怔地望着华丽装饰的床顶,眼睛酸了累了,就闭上眼睛睡一会儿,醒来时再怔怔地望着床顶。任凭我们说什么劝什么,她都不再说一句话了,只是偶尔地轻轻点一个头,或是摇一摇头。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很难受,除了桂宁秋,她是我第二个深深同情的女子。情之一字,威力太过巨大了,对我们女子尤是!宁秋为着这个情字,放弃了恩宠荣华,宁愿在冷宫里守活寡!宁秋宁秋,真是宁愿活在冷秋之中。余贵妃如此高贵的女子,更是生生地毁在了这个字上,她再也好不起来了!
我在长宁宫陪了她很久,连善照与玉铭都心疼起我来,一再劝我回去歇着。
“贵妃已经倒下了!永妃可要保重身子,不然这后宫又——”
善照没有再说下去,她无比痛惜地摇了摇头,我想她此刻一定回忆着余月溶刚进宫的模样,带着灵动的美丽、饱满的青春踏进宫门,纯洁的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希翼!而今,她只是床榻上一具活着的尸体!
“娘娘这个样子,可怎么抚育皇太子呀?”玉铭担心地说。
善照只是叹了一口气。如果余贵妃好不起来,不要说抚育皇太子,就连册封皇贵妃都将是一句空话!如今能做的,只能是祈求她早些好起来,其它都是枉然。
我也不便多言,有这些老宫人在,我完全可以放心地离开,她们知道应该做。我走时向余月溶跪安,她竟极轻地点了一下头,她竟是认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