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雨愤怒到极点,反而平静下来,冷着一双眼打量桌子另一头的斐伯。
他的头发梳成二八分发型用发胶一丝不苟地粘在头皮上,身上穿的是西装,领结儿仔细地系在领口。
他把玩着手里的刀叉,手边放着一杯红酒。
沈灵雨已经不愿意将眼前的这个人,和酆城中那个穿着汉服的老人联系在一起了,他们之间毫无共同点,斐伯潜伏在酆城这么多年,没有被怀疑,和他给自己建立起来的古板到极致的形象脱离不了关系。
酆城并不大,可是妖蛾子不少,谁会怀疑一个把恢复汉族文化看作使命的人,他用责备的目光去看每一个为了好看或者轻便,拒绝穿汉服的人,那样的目光让几乎所有人自动远离他。
眼前的斐伯才是真实存在这个世上的人,沈灵雨睥睨着他,看他慢悠悠把眼前的牛排和红酒都吃到肚子里,满足地擦擦嘴巴,目光落到沈灵雨面前的盘子里,他问话时,语气中不无可惜:“真的要把它浪费掉吗?”
然而沈灵雨不为所动。于是斐伯低下头去,轻轻骂了句:“Shit!”
她双手抄兜,坐在桌子这一头,看到对面努力维持着绅士风度的人抬起头来,用虚假的微笑对着她,说:“你能找到这里来,说明实力还算够看……”
说到这里,他仔细观察沈灵雨的表情,发现后者眉梢眼角带着那么一丝嘲讽,呵呵笑着,改变了自己的措辞:“实力是很强大的。我是个爱才的人,不愿意看到年轻人做无谓的牺牲,加入我们的组织,我可以保证你不需要再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你可以放心和你爱的人在一起,没有人会拆散你们。等到一切结束,你可以拿到新的身份,去新的地方,过新的生活。你可以像自己希望的那样,挽起头发,做一个无忧无虑的人。”
斐伯的声音越发柔和,他的身体在桌子另一头微微向前探,脸上始终带着慈祥,沈灵雨眼角始终噙着一丝嘲讽,总体来说还算平静,其实心里早已将杀死对方的念头炸过几个来回。
杀到这两个人,出去之后解决掉笑里藏刀,这一切都是可以的,沈灵雨并不认为一下子杀掉多少个高手,对自己来说是多么大的挑战,但是怒意推动着她在这种想法在心里燃烧。
“你们组织的人一直很有趣,”她狠狠加重最后两个字,“你们总想用许砚来对付我,也不想想到底自己几斤几两,也会把他玩弄在鼓掌之间?”
张涛说,许砚要为S组织的老大背锅。
斐伯说,许砚要为李村覆灭事件负责。
许砚如果那么容易被人控制,那么他一定不是真的许砚。
面对沈灵雨的嘲讽和愤怒,斐伯表现得特别淡定,他呵呵笑着,回答了这个问题:“你知道的,丁点心机都没有的人,最后总是死得最惨的,许砚顶得住我们的攻击,但是未必能够逃得过漫天遍地的通缉令。那些看起来没有丝毫用处的纸,一旦印出那样的文字,就会变得特别值钱。可是你同样应该知道一点,那就是乱拳打死老师傅,对许砚产生敌意的人多了,随便喊出几个来,就能把他彻底毁掉。”
沈灵雨对斐伯的直白和毫不知廉耻烦透了。
对方不认为自己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妥,不仅不觉得羞愧反而越发得意,这就是有良知的人和没有良知的人的区别。
对于毁掉许砚的这种事情,斐伯不需要花太大精力,只要挑起一个头来,自然会有许多人愿意去那样做,那些人不一定都要是许砚的敌人,他们可以是陌生人,甚至可以是曾经受过许砚帮助的人。
在这世界上有一些事情,人们保持某种观点,不是因为相信它是对的,而是因为要站队,站在利于自己的那一方,把所有没有道理都变成有理拉到自己的身上,有必要时毁掉站在自己对立面的那个人。
他们通常对自己做出的那种事情不抱有丝毫愧疚之心,足够强大的心理建设支撑着他们前行,让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活得好好的,并嘲笑为自己伤害过的人不够强大。
“你们是铁了心要和事务所过不去。”沈灵雨微微后仰,靠在椅子背上,神情中带着些许不屑。
“我们只是想和你合作。”斐伯摊开手,笑得很无辜。
在这里杀掉两个人不算什么难事。
沈灵雨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连从这里离开后怎样躲避笑里藏刀的偷袭都想好了。
她缓缓从椅子里站起来,瞥了一眼全身紧绷着的鹤松。
她笑了,笑容干净又漂亮,令人心情舒畅。
然后她就不见了,那一笑的影子似乎还得留在原地,她却已经从椅子上消失了,没有人看到她是怎样消失的。
鹤松和斐伯都不知道沈灵雨是怎样消失的,但是他们对于她是怎样出现的,抱有极深的震撼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