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叔看起来很快活,比最初沈灵雨的印象里还要快活。
他背了一只超大的包,一路走到哪里,遇到什么珍稀果子,就扯一把放在包里。
终于,他背不动了,把背包塞给景慕青,居然笑嘻嘻地又从腰间摸出一叠薄布,随风抖开,赫然一只超大号布口袋。
景慕青咋舌:“灰叔,你这是来进货了!”
灰叔依旧笑嘻嘻,伸手往景慕青额前一弹,在后者痛呼声中说起自己的苦心:“好不容易来一次,不赚够了本,岂不是很可惜?”
说着话,他像个技术高超的魔术师,双手挥舞着居然又从身上取出七八个相似的袋子,塞给沈灵雨和许砚,忙说:“也许以后再不会来了,你们还不快些,装了货出去咱们这做的可是独家限量版生意,搞好了,够咱们吃上两三百年的!”
景慕青见状,惊呼不已:“灰叔,你这袋子居然是特制的那种材质,装个大活人进去都扯不破的,真是下了本儿了!”
灰叔大笑,对自己的这番行动很是满意,连声催促三人帮自己摘果子,割药材。
沈灵雨看着撅着屁股在与一株紫色小草较劲的灰叔,不由得心疼那些被灰叔踩的乱七八糟的植物。
她试探着问:“要不,咱们连根一起挖了,带出去看看能不能种在事务所?”
灰叔猛然抬头,眼中的光芒把沈灵雨吓了一跳,那是与金子光泽度相似的光芒,他连连点头:“对,就这么干!”
于是挥起一把匕首,接连着挖走了几种药草,让它们在袋子里聚了会。
灰叔越挖越开心,最后几乎要将一棵树苗挖走,这样疯狂的势头被景慕青和许砚联合拦阻。
许砚手里提着六只大得出奇的袋子,如果这会儿有人路过,一定会被他的力气吓到。
沈灵雨站在袋子后面,被挡得严严实实,抱着许砚的长剑,手里拎着两只装满宝贝的小袋子。
许砚对灰叔说:“归墟的东西,带出去太多会引起麻烦,这些便够了。”
他说话总是很有影响力,灰叔想了想,收起满是泥泞的匕首,悻悻地跟着大家离开。
无人时,沈灵雨向许砚提起灰叔身上的毒,和他逐渐衰老却无法死亡的痛苦。
许砚告诉她,灰叔身上的毒可以解,但是他拒绝了。
“拒绝了?为什么?”沈灵雨无法理解,哪有解除痛苦的办法就在眼前,却要拒绝的道理?
“因为,毒可以解,器官衰老的问题却是无解。”
沈灵雨的心沉下去,她看着远处,他们寻人到山坡上,苍瞳的几个人没有找到,却发现了山坡另一边的花海。
灰叔和景慕青钻进花海,他们发现这里的花入药,可正如许砚所说,不能带更多的东西回到尘世了。
于是他们两个徘徊在花海之间,难以取舍。
“他累了。”许砚轻叹。
沈灵雨久久望着花海中飘忽的那颗鸟窝头,没有说话。
灰叔累了,或许,在很久以前就已疲惫不堪。
“可他是不死的。”沈灵雨回眸看向许砚,说话声音轻轻的,有点颤音。
一个被剥夺了死亡权利的人,无论多累,都只能在人世上,与岁月蹉跎。
“中毒也——只是徒增苦痛。”
沈灵雨长长吸了一口气,和煦的风从她开始难过就转入寒凉,凉飕飕的气随着呼吸涌进喉管,沈灵雨打了个哆嗦。
“为何要这样折磨自己?”她压低声音问,不知是在问许砚,还是在问苍天。
“灰叔或许从没想过要长生,”许砚轻声解释,“他会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当初年少贪嘴,偷吃了一枚炼成一半的长生不死丹。”
不死,便是灰叔为贪嘴付出的沉重代价。
许砚侧过头,见沈灵雨有在听,继续说道:“灰叔人生的第一缕执念是我种下的,如果当初我没有走进那间黑店,又或是没有留他一命,结局都会与现在大不相同。但过去不可更改,在分开后,他心中生出了找到我的执着,这是无法阻止的。”
“灰叔那时还是个小孩子,迈进修者的大门完全是出于好奇心,和对我展现的力量的羡慕。我曾把他看成自己的徒弟,教他保命和战斗的技巧,开始,他学得很认真。没过多久,对厨艺的爱好却战胜了对玄术的兴趣。
他向我承认,自己在格斗和玄术方面实在没有什么天分,事实也是如此——入门级的符箓,他画了三个月都还是废符。
我没有强求,从那之后灰叔精心钻研厨艺,再也没有因为自己在玄术上没有天分苦恼过。”
“虽然跟着我,他活得一直像个普通人,不断研发新菜式,走到哪里都会和当地有名的厨师切磋厨艺。他的想法很简单,等到哪天走累了,就停下来开一家酒楼,娶一房妻子过完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