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静默了几秒,身为丞相的王绾首先出列发言,“诸侯初破,燕、齐、荆地远,不为置王,毋以填之。请立诸公子,唯上幸许。”
燕、齐、楚地距离咸阳都比较远,不好治理,王绾的意思是先分封宗室之人前去治理,嬴政就两个公子,最大的扶苏今年才五岁,这要是丢出去治理封地,那恐怕就是传说中的傀儡诸侯了,所以王绾的意思,应该是指其他宗室中人,嬴姓分支,或者还有异姓功臣的意思。
嬴政未置可否,显然是在等待其他的答案。
周天子分封诸国,如今秦国替代了周天子的统治,虽然嬴政不愿称天子,而称皇帝,但在许多人看来,这不过是名称的差别罢了,既然一统天下,自然要分封诸国的。不然王室子弟难道如庶民黔首一般?既无封地也无爵位?况且不像现代交通发达,通讯便利,此时的路况多样,从咸阳到燕地,到齐地,并非坦途,要直接管理这么远的地方,实际上是很困难的。
所以陆陆续续有人站出来表示附和。
冠旒遮住了嬴政的面容,看不清神色,但我隐约觉得他有些不满。
“皇帝陛下,臣有另议。”这时李斯突然出列道,“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後属疏远,相攻击如仇雠,诸侯更相诛伐,周天子弗能禁止。今海内赖陛下神灵一统,皆为郡县,诸子功臣以公赋税重赏赐之,甚足易制。天下无异意,则安宁之术也。置诸侯不便。”
嬴政终于等到了他要的回答,旋即颔首,“天下共苦战斗不休,以有侯王。赖宗庙,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而求其宁息,岂不难哉!廷尉议是。”
嬴政一开口,殿内就陷入了寂静,只余下王座之上的声音在殿内回响。
话毕,众人齐声应是,“遵陛下旨。”
我不由感慨,随着六国一一覆灭,嬴政在秦国、在天下的声望无人可及,可以说他已经不止是至高无上的皇帝,还是许多人心中的信仰。我忍不住再次看向他,王座高悬,与下面的群臣隔着长长台阶,他正坐的姿态非常挺拔,广袖玄朱二色礼服,饰有日月星辰纹章,冠旒敷面,只隐约窥见得下颌分明的线条,腰上配着长剑,修长的手搭在剑柄之上。他俯视下方的时候,会觉得孤独吗?
这时我注意到了他的手指在无意识轻轻摩挲剑柄上的丝绦,那是一条很短的玄色丝绦,是我亲手打的。
细密绵长的喜悦渐渐充盈我的内心,孤独也好,不孤独也罢,我当与他一起。
既然确定了行郡县制,各地任命调动便是个极大的工程,所以即便战事稍歇,嬴政也成日呆在前殿与众臣商议。
“殿下可要就寝?”春见我手上拿着书沉默了许久,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摇摇头,执笔在空白的封面写下两个字“新律”。
还可以还可以,这俩字至少没到不堪入目的地步。
我抚平书页上的褶皱,将它放入了准备好的木盒之中,然后拿着木盒起身,“我要去趟前殿。”
女侍们没有多问,替我更衣打扮,天气渐热,在寝宫我一般只穿单衣。
夜间嬴政一般是在处理章奏,除非有紧急事件,才会召集臣子商讨,我与外面值守的蒙毅打了个招呼,端着木盒进入殿内。
殿内灯火通明,嬴政如往常一样在案前处理众臣章奏及各地案宗,边上十数个尚书或添灯加火,或取放文书,各司其职。
“参见陛下。”
嬴政抬头看了一眼,示意我随意坐,然后又继续低头看文书。
“咳咳!”我没有顺势起身,故意咳嗽了几声。
他微微皱眉抬眸看着我,然后目光落到我手中的盒子上,“双儿有礼物相赠?”
我双手将木盒举过头顶,沉声道,“妾愿用盒中之礼,贺陛下威加海内,一统七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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