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性不好,看完之后,可能一月时间就不会记得了。”
“嗯。”
画凝言松开了他,那人手指离开,楚是规心底失落之感油然而生。
他忆起幼时,她松开他的袖衫,提裙独自去走泥泞小道。她滑倒了,他在身后笑她,笑得甚是开心。
从那时起,每走到泥泞之地,聚水之道。他便将袖子提起,递她手里,画凝言便习惯扯着他衣袖。可自从画府被灭,瓢泼暴雨之后。纵使道再泥泞,水再多,地再滑。扯袖之举,已不复。
方才画凝言再扯住他袖,他一时幻想一切可以重来。可她松开之时,被人扯袖之感渐失,楚是归知晓,逝去的终再不复。
他没有胆量去靠近她,再将自己衣袖递她手中。他不敢,也不能。只能默默看着她背影,若她再次跌倒,他也无法再笑。
从“毛头小子”改到“二殿下”,她喊他时,他就已经心知肚明。她之前在他面前并非不懂尊卑,而现在,她只认这尊卑。
画凝言垂眸看着脚下,慢步走近。她不敢去看棺内人脸,避开了视线。眼前女子,静躺棺内。身着白衣,双手相叠于腹前。左手腕处有一大片胎记,形若桃花。
画凝言盯着那处胎记,颦眉而道,“洛雁。”
“嗯,城南一家富商的丫鬟,这丫鬟买来不到一月,便投水自尽。打捞上来后,他们管家凭这处胎记识得。”楚是归在人身后言道:“买回不到一天,让她出去为他们家小姐买胭脂,便被清心教的人抓去。他们原以为人财两失,未曾想两日后洛雁便回去了。”
画凝言不做声,楚是归再言:“落入荷塘,如今便成了这番模样。”
“她怎么逃出去的......”
“嗯?”
“这是我的贴身丫鬟,十岁到我家,在我家叫画雁。这处胎记我认得......虽然现在颜色稍微有变,但这形状我再熟悉不过。”画凝言哭腔,咬唇一字一句而道。
楚是归见此场景忙伸手遮她眼前,“别哭,眼泪掉进去与这棺内药物结合,会成毒物扩散。”
画凝言忙拭眼中泪水,眼神缓落到那女子面容上。心中悲愤难抑,心中作誓:“我必找出害你之人。”
眼前女子面容浮肿,脸上些许脱皮。褶皱浮皮下皆是紫红色淤血,血纹细密,狰狞之相甚为骇人。但那脖颈、手臂、双脚之处皆无此相。
画凝言不禁问道:“溺死多久之后被打捞而出?”
“那夜一醉鬼路过荷塘,被荷塘边衣服绊倒,发现女尸。仵作尸检,约摸死亡不到半炷香。除去仵作赶到荷塘处所耗,此女子该是在水中泡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
“时间不长,那这面容......为何这般模样?”
“荷塘旁长有一处‘鸦胆子’。”
画凝言知晓此药,可腐人肤。如若夜里视线不清,触染几许。人脸薄嫩,坠水之后于面上晕开,成此般模样无可厚非。
“四人面目皆是如此。”
“嗯,荷塘边衣衫皆放鸦胆子旁。”
“太巧。”此处温度着实冷寒,画凝言冷意渐增,不禁蜷起指尖。
“是太巧,不过也说得过去。荷塘边周围皆是拳大的圆石,如若夜间,确实不甚好走。只有那鸦胆子旁有一处宽大石板,甚是平整。”
“无缘无故寻死,皆是荷塘,裸身。”画凝言细看尸身几处,又过半个时辰,只觉寒意入骨,蜷指之手略有颤。
楚是规看其,“走吧丫头,他们明日会妥善安葬,洛雁可得安息。你放心,有我在,必会为她沉冤得雪。”
楚是归见画凝言对那棺中之人拱手一拜,故也随之。
侵泪双眼,强忍不去流落,画凝言留恋几眼,随人离开。
所遇此事,摧她心志,着实奔溃。原本以为不复相见,如今再见,却亦是天人两隔。
画凝言又忆起当年,那女子携取野花数支簪插发间,甜美笑意问她:“红艳嫁衣着身时,可否胜得此般美?”
“二殿下......”
“嗯?”
“可否为她着一身红嫁衣,再下葬。”
“我今日吩咐下去,派人给她穿上。”楚是归侧首与身后人道。
“多谢二殿下,我想亲自为她装扮......”
出了冰冢,画凝言抬眸望天,扯下脸上纱巾,眼角泪水入了颈间。
“我应允过她的......”
楚是归无有再说何,摆摆手便唤了小八。
“准备轿子,送她回客栈。”
“是。”
画凝言婆娑泪眼欠身行礼,也无甚多余之言。楚是归指捻宫缇,压制心里波动,只身一人先行离开了。
……
……
“饿了吧,姐姐给你们银两,帮我办一件事可好?”于驿站外不远处,屈缪妤蹲于街边,莞尔一笑。
街边两乞丐幼童睁大双眸,二人不过五岁。略显脏黑的面孔之上唯有双眼甚是干净。
“姐姐有个好姐妹,一直想吃糖。你们看到她,就去拦住她,说你们好饿好冷。她一定会给你们银两,你们作为谢意,就把这颗糖送给她吃好不好。”屈缪妤弯眸,将掌心一块油纸包裹着的方形糖块递过那乞丐妹妹。
小妹妹转过头看了他哥哥,那乞丐哥哥便点了点头。
“那个要吃糖的姐姐在哪?”男童低声问着。
“你们俩就在这等着,等她来了,这个哥哥便告诉你们。”
两个孩子点点头,屈缪妤瞧着二人乖巧听话,伸手欲摸他们头,觉二人身上脏乱未曾触及便收回了手。起身对身后人说道:“她来了告诉这两孩子。”
“是。”曹璞颔首低眉迎合。
“事成之后你该知如何做。”
“可是那个给我们药的人不让我们对无辜之人......”
“好啊,那你替他们去死如何?”屈缪妤浅笑看上曹璞双眼。
曹璞低头不言,见那女子离去,狠下心道:“别怪我孩子们,早日投胎少受苦。”
画凝言的轿子被抬出,待轿子远离驿站一条街,曹璞便指了指那个轿子。
两小儿颠颠着两条小腿,顺着小道跑到了轿子前面。
“好心好意的贵人……可怜可怜我们吧……”
“郡主……”抬轿之人被拦,停了轿子。
画凝言掀起轿帘,见是二幼童,便稍微放下了警惕。将发顶银簪取下,转念一想,担心这二童被狂恶小人惦记,便只取出些碎银让轿夫给了他们。
那二童连连道谢,画凝言正欲唤轿夫起轿,那小女孩又跑了过来。
踮着脚,努力将手伸到了轿子的小窗口内。因她年岁不大,身高不及,画凝言看着那小女孩扬着的小脑袋温柔了心,“怎么了?”
“姐姐……这是糖,很甜的,给你吃。”
“谢谢。”接过那小手上的糖块,小女孩便退到了只比她高一头的哥哥身边。
轿夫起了轿,那二童仍在观望。
画凝言知晓今时不同往日,于盐素州须万事小心,心下亦有存疑。轿子重新抬起,掀开轿帘回眸,只见那兄妹二人朝她弯眸甜笑。
那女孩看着她,伸手臂告别。稚嫩声音轻喊:“姐姐记得吃糖哦!”那声音清澈纯洁,无邪欢怡,不免为之动容。
果真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么……便小心打开那纸,细嗅过,确实是普通饴糖没错。
塞入口中尝了那糖,甘怡如初,是许久没有尝过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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