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已入末端,立冬将近。白桦林无叶,独留直干穿刺天际。白桦绕帝都而转,高耸坚立入云一般。白阳清冷刺眼,天阔而高,苍鹰抟转。俯瞰帝都,域广地宽。帝宫于帝都中部,条条大道于帝宫外交织如网,亦如众星拱月般壮哉。
帝宫内一大殿空荡,只一人执笔,将古竹简之字迹皆工整书于白纸并附之注解。竹简于桌案旁成堆,近百余斤。
大殿外兵侍八人,手持玄铁之刃。皆目光如炬,势壮气盛。
“然后中和之化应,而巧伪之徒不敢比周而望进。”最后几字写罢,勾字提腕,笔锋刚利,如箭矢之劲。将笔搁置于砚台处,言之一句:“宣。”
“是。”刁潜颔首应声。“大殿下,请。”
门外等候多时之人闻声抬眼,刁潜将那扇厚重之门推开,楚胤貅跨过门槛而入,行礼跪叩。
“父帝。”
“起身。”
楚胤貅站立,继续言道:“不知父帝唤儿臣,所为何事?”
“近日可曾刻苦用功学思?”
“一向遵从父帝教诲。”
楚蓝起身,将旁侧一落墨之纸携于手,“解其意。”
楚胤貅近前双手恭敬接过,看其上字,默念:“聪明疏通者戒于大察。”心中明了,开口回应:
“此古文是为儿臣今日所学,言之意是为:即使通理达道、慧敏之思藏于内,若无能体察大局,亦自毙。”
话方毕,楚胤貅脑中轰然。睁眼视去眼前之人,那人眸中深寒不见底,只叫他额前密汗瞬间而出,连忙下跪俯身。“父帝明鉴!”
“明鉴何事?”楚蓝顺其而问,气息平和,让人察觉不出任何怒气,声却甚威震慑人心。
“画凝言之事,儿臣并未参与!父帝明鉴!”楚胤貅掌指蜷起,紧抠于地。
“良才之人于左右,指以明路,告以戒,辅以功成名就。盲认昏庸之人为膀臂,自掘坟墓。”
“儿臣知晓......谨记父帝之言!”
“知晓何事?”
“几日前,儿臣有所听闻,有大臣于朝堂言之,是规与画凝言青梅竹马,天作之合,让父帝成就良缘为二人赐婚。”
楚胤貅自知因画凝言之父涉嫌叛乱、现虽封潇罗郡主,但她早已失了昨日之贵,亦于水火之中。如若那二人成婚,画凝言便成了牵制楚是规的棋子。即使楚是规心悦那女子,于二人来说亦是心中不快,成婚则成痛。
此事若成,看似劝谏帝厚恩于画家遗孤,却是暗中予了楚是规一刀,这其中受益人无非是他楚胤貅。掌下白纸被指攥得极其褶皱,掌心聚汗湿透,将纸上些许墨迹晕开。声声皆是入心之言,小心谨慎:“父帝,儿臣虽与张灵芝、王松茸两位大人之间有些许君子淡交,但此事非是儿臣之意,儿臣...儿臣不知,儿臣未曾授命于他们!”
“你当真以为孤会信他们愿冒着‘勾结叛乱者遗孤’罪名孤身犯险么?你私下拉拢人心、勾结党羽,当真以为孤亦不知么?”
“儿臣,儿臣着实不知情,儿臣知错。但儿臣未曾拉拢大臣...儿臣亦未勾结党羽。”他抬头看那人,眼中皆是惶恐卑微之意,“此事,儿臣冤枉!请父帝明查!”楚胤貅再次垂首不敢抬头视人,自知言多必失便只做认错不去言说其他。
“禁足三日反省,下去。”
“是。”回应完毕便悄声退下了。
楚胤貅此人天资过人,论天赋智谋胆量确实长于楚是规。但其人心思偏激,善度量阴谋之计。二人相比,楚蓝虽更赏识楚胤貅聪颖能力,却对其私下动作甚是嫌恶。今日教言,只做警示告诫。如若不改,楚蓝便只能将他锁牢而弃。
……
麟阳宫内,楚是规身披赤狐大氅。无戴发冠,发髻歪斜,盘膝抱手炉坐于床榻。
“二殿下,可感觉好些?”小八站床榻边,端着已被喝尽的汤药碗,丧着嘴角问道。
“没事。”话说完,楚是规便打了个喷嚏。
“不是奴才多嘴,您就是心里惦记着潇罗郡主。急火攻心,才会这般模样。”小八略显婴儿肥的侧脸,配上那眼角微垂的眼眸,可怜模样犹如受尽委屈一般。
“本殿下是风寒,何来急火攻心。”
“您刚从盐素州回来便成这般模样,还说不是。”
“若是因那事急火攻心,父帝下令后便倒地不起了,何能拖到现在。”
小八不回应,楚是规缓言而道:“确实心有不甘,就算父帝不信任她,本殿下亦敢娶她为妻。或是不能娶,也盼她许得良人,安逸后半生。现在最不愿看到的,便是她沦为......”
楚是规没有说下去,他不会给暗处盯他的眼睛留下任何把柄。但他心知肚明,画凝言已经被悄无声息地拉卷入朝堂纷争,成为父帝压制墨白山庄的棋子。
“帝做何想,奴才不敢说。奴才没那学识谋略,亦不懂。”
楚是规心中暗道:“从画府事后,父帝已不是全然信欧阳添一家。张灵芝上谏赐婚一事,父帝只是顺水推舟罢了。从今以后,墨白山庄行事更会小心翼翼。如若失足,便成千古恨。”
“天下芳菲多的是,您又何愁摘取不到一朵。”
“天下芳菲多的是,可真心愿落我掌心的能有几何。”
“心悦我们殿下的足以排到帝都外,只是您不愿理睬罢了,您又在这自我可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