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浑家早知藏掖不住,就道:“燕灵啊,咱们徐家原先也有祠堂,但后来被你这烂赌的叔叔给抵押卖了,莫说你父母的灵位没处供奉,便是徐家老祖宗的灵位也都丢得光了。你祖上千辛万苦创下的家业,全都毁在了他的手里,如今家里一穷二白,只有这三间破草房,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个多舌妇,还说那些个干啥,还嫌丢人不够?”徐斗被揭了老底,十分愤怒。
“早知道丢人,当初干什么去了?”那浑家不依不饶。
“还不是因为你瓢儿不开,生不出孩子?”
“岂有此理?你败光了家业,却都赖到老娘头上来了?”
见二人争吵起来,文基忙劝道:“两位叔叔婶婶不要争了,还请想一个办法吧?”
那浑家才停了争嘴,哀叹道:“诶……贤侄啊,如今家中一贫如洗,只有这三间草房,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呦?”
“哼,我说呢:你妇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怎么没有办法?去把那西边草房里的杂物腾出来,然后打扫了,供上兄长夫妇的灵位,不就成了!”
俗话说“人穷智短凑合多”,果然不假,情急之下,徐斗居然想出了主意。
那浑家听说,冷冷地翻了一个白眼,复对燕灵道:“燕灵啊,我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文基与燕灵思之无奈,只得依言照行。
那浑家就叫徐斗上街去,请木匠制作两座燕灵父母的灵位回来,徐斗便催讨铜板办事。那浑家掏出一个针线包,徐斗又上来抢夺。一时间,夫妇二人拉拉扯扯,叫叫嚷嚷,彼此不让。
文基一旁看不过眼,就道:“叔叔婶婶莫要争了,我这里还有些银子,拿出置办吧,多的银子就都买了祭礼回来。”
话落处,文基自怀里取出两锭银子,约摸五六两重。
“这怎使的!这怎使的……”徐斗觑见两锭银子,激动得直咽口水,那是多会儿没瞅见这么多银子了!
那浑家催促道:“贤侄叫你去,你就快去!还啰嗦什么?”
“这……好吧……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就不客气了!”徐斗劈手抓过两锭银子,一溜烟朝门外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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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夜晚,就在西边草房里设下了简单的祭堂,不过一张小破桌子凑合而已。
只见桌面稍前处、立了香炉烧香,点了蜡烛照光;中间处、摆了几碗荤素,斟了三杯浊酒;稍后处、供着两座灵位,油漆未干,墨迹尚湿,上面书写着燕灵父母的名讳。
燕灵一走进祭堂,就瞥见两座灵位,便好似瞥见了父母含笑走来,顿时崩溃,扑向小破桌前,嚎啕大哭:“爹……娘……燕灵回来了。”
那浑家一旁落泪陪哭道:“可怜的孩子,哭吧……哭吧……”
文基心头惨然,上了香,磕了头,退将出来,与徐斗在草屋外边的地上,化纸钱,烧元宝,烟火翻滚,照得四周一片通红。
燕灵哭够多时,也不管什么礼节,也不管什么规矩,一把抱过两座灵位在怀里,看一会父亲的灵位哭一阵,看一会母亲的灵位哭一阵,直哭得泗渧横流,泪雨滂沱,早把那灵位上的字迹都给洇模糊了。哭至半夜,嗓子哑了,人也乏了,就昏昏沉沉地趴在桌脚边睡着了。
那浑家取来厚衣,轻悄悄地给燕灵披盖上,却早已睡眼迷糊,阿欠连天。
文基看见此景,遂请二人回屋歇息去,留自己照应燕灵。
徐斗早已打熬不住,就扯着浑家进屋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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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微明之时,燕灵猛然冷得醒来,瞥见父母的灵位落在地上,慌忙抓起来,拭去灰尘,紧搂在怀里,又哭起来,但嗓子早已沙哑,只剩下呜呜咽咽地干嚎声,悱恻凄绝,好不揪心。
干嚎声就惊醒了徐斗夫妇。
徐斗在床上翻了一个身,抱怨道:“这丫头,怕是有点傻,搂着两块木头竟然哭了一宿。”
“虽是两块木头,但丫头心里有她爹娘呢。”那浑家坐起身,揪住徐斗的耳朵道,“快起床,去外边安慰安慰丫头。”
“还是你去吧,我再眯一会儿,况且我一个大老爷们也说不来宽慰的话。”徐斗道。
“我也起来了,准备烧些热水,给丫头暖暖。”那浑家说过,下了床,穿了衣,出了卧房。
徐斗极不情愿的随后起了床,看看窗口,曙光尚未亮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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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斗洗漱完毕,钻入祭堂来,准备安慰一番燕灵,却忽见文基曲蜷在地上浑身颤抖得厉害,不禁大吃一惊,连忙上前去,将文基扶将起来:“贤侄,你这是怎么了?”
燕灵一夜哭悼父母,哭得神魂颠倒,并未注意文基,此时听说那话,慌忙转身看去。
在残烛的光影下,文基面色惨白,手脚抽搐,一副十分痛苦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