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灵闷头闷脑倒床就睡,不过片刻,安然睡去。
文基先自关闭了洞房房门,然后就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地守着花烛。
原来在江南地区,新婚之夜有“守花烛”的习俗,便是新郎新娘共同守在花烛之前,直至花烛安然烧尽方可安寝,若有一人疲倦可以先自就寝,另外一人则必须守之。
世传花烛不能半途熄灭,如果左烛半途灭者不利新郎,右烛半途灭者不利新娘,故此当半途有熄灭的花烛,应迅速将另外一只花烛也同时给熄灭,此取“同生共死”之意。
因此燕灵先自睡去,文基则必须守着花烛。
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轻微跳动的火焰徐徐往下燃烧,直等到喜烛燃去大半时,谭府内业已寂静一片,洞房外偶尔会传来蟋蟀的奏鸣声,睡意方才渐渐爬了上来。
刚想闭眼打盹,突然间吹进来一阵冷风,文基激灵一下,猛抬头,定眼看,正见那左边花烛火光摇曳,倏然熄灭,他慌然大惊,忙以手罩住右边花烛,轻轻“呋”一声吹熄了它。
文基恰似惊倒了半座泰山忐忑不安起来,脑海中便响起开面婆婆的叮嘱声:
“大公子啊,明日你就要与燕灵小姐成亲了,有些事婆婆还须向你交代一下,这也是你父亲嘱托的。别的事就不多说了,婆婆就说两点:这第一点、听你父亲说,你母亲的魂魄被妖人掳去,你日夜都想救她回来,这救母乃是天下大孝之行,你父亲也不好反对,所以才‘借孝成亲’,但此去前途叵测,你父亲希望你成了亲,能给谭家留个种子,(说句不吉利的话)假如大公子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燕灵小姐怀有了身孕,也能给你谭家生个小宝宝,延续一门香火,这本于礼不合,却也是有关一门香火延续的大事,非常时期非常应对;这第二点、新婚之夜行周公之礼,新郎新娘都是人生初次,你身为丈夫要主动一点,温柔一点,小心一点,可千万不要吓着了燕灵小姐。”
是啊!我谭文基此去悬壶山三仙洞当真是凶多吉少性命堪忧啊!倘若我谭文基当真回不来,岂不就此绝了谭氏一门香火?圣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一定要给谭门留下香火!如此即便是死,也死而无憾了!
刚才左边花烛熄灭已经出现不详之兆,此时又想起开面婆婆的叮嘱,文基浑身不寒而栗,细思极恐,仿佛此去悬壶山三仙洞果真就是舍身赴死,好不悲壮伤怀。
他心绪如麻地悄悄爬上了新床,完成家族神圣使命一样开始替燕灵宽衣解带。
殊不料文基微微颤抖的动作就把燕灵给弄得惊醒过来。
当知道文基的意图时,燕灵不禁羞红了脸庞,浑身流过一阵酥软的暖流,因为开面婆婆早就告知洞房花烛夜夫妻圆房之事哩。
她紧张地抓住文基的左手,呼吸急促道:“定之哥哥,你等一等,我……我有话……我有话跟你说。”
“灵儿:有什么话……你说。”文基一边轻轻扣紧燕灵的右手五指,一边慢慢侧身躺下,心里扑通扑通乱跳得厉害,幸亏黑灯瞎火,彼此看不见。
“你爱我吗?”
“我当然爱你。”文基温情款款道,“从你被大和尚救回来,看见你哭鼻子的时候开始,我就发誓一定要好好地保护你疼爱你,此心从来没有变过。”
“如果你爱我,那么我们就不要圆房。”燕灵辗转身子依偎在文基的怀里道。
“不要圆房?我们今夜结为夫妻,要行周公之礼必须圆房啊,明天早上小雨姐姐还等着来验白喜帕呢。”
“这个我知道,但我……不想圆房,只想生生世世都陪着定之哥哥。”话落处,燕灵忽然幽幽抽泣起来。
“灵儿,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哭了?”文基想起开面婆婆的话,猜测燕灵大约是害怕圆房的缘故,因此将她微微搂紧道,“我也希望生生世世都陪着灵儿,灵儿你不要害怕……”
“灵儿怎么不害怕?灵儿很害怕。”燕灵幽兮兮说道,“定之哥哥已经成仙了,而灵儿只是平常的修真,不过百年便会死去,到那时定之哥哥一定会忘记我的。”
“不会……定之哥哥不会忘记的。”
“就算定之哥哥不会忘记灵儿,可是灵儿死后,定之哥哥就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那是多么的可怜,灵儿又怎么舍得呢。”
“这……灵儿,定之哥哥也舍不得你。”想到夫妻无论如何恩爱,总归会有死别的一日,文基不禁潸然泪下。
“所以灵儿不想圆房,灵儿只想修炼,一直到修炼成仙的那一天,到了那一天,灵儿便可以和定之哥哥作永远的夫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