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请罢,夜离在前,文基在后,直往前方百里之地的大山飞降下去。
夜离背负着“杀兄弑父,欺师灭祖”的指责,但又有谁体察过、他悲楚痛苦的心路!
他也深知这份指责自己承受不起,一想到此事就倍受心灵的煎熬,欲想寻个人来倾叙,从而获得心灵的慰籍,可惜这天下之大竟无一个朋友。
今日文基居然给他一个倾叙悲楚痛苦的机会,固然是最好不过的心之所愿。
文基其实是不相信一个“杀兄弑父,欺师灭祖”的恶魔能够说出什么真心话来,他愿意接受夜离倾叙是假,借此机会恢复浩然元气才是真。
那话间,二人先后降落在那座大山之巅的一方数丈宽阔的平岩上。
夜离放眼眺望,西边残阳如血,远处山海苍茫,此处更显崔巍孤峭,一如他那落寞孤傲的身影:“此处风景甚好,言谈若是无酒、岂不是有煞风景?谭文基,寡人请你吃酒,你——可敢吃否?”
“有何不敢?”文基早已跳下金头碧麒麟,淡定地并站在夜离数丈开外。
“你不怕寡人酒中下毒,毒杀了你吗?”
“有何好怕?此前我已不是你的对手,你若想杀我、又何必拖到现在、用毒酒来毒杀,如此岂不是多此一举。你若真想毒杀我,那又有谁来听你说故事?”
“嚇哈哈哈……好!谭文基,你敏锐、果敢、有胆量,倒是与寡人有些相似,虽是寡人的敌人,寡人也禁不住喜欢你啊。”夜离豪笑说罢,忽然捻诀颂咒道,“精物游魂,奉我符敕!速速献上酒宴来!”
果然,话落不久,空中云腾雾绕,现出七八个山精水怪。
其中有的抱锦垫,有的搬矮桌,有的托酒具,有的捧美馔佳肴……看样子皆有一千多年道行,贡献一桌酒宴自然是手到擒来的小事。
那些山精水怪受到命主召唤,一个个惶惶恐恐,哆哆嗦嗦,降落在山巅平岩上,单跪在夜离面前。
为首的禀道:“小的等奉敕献宴,酒食简乏,不成敬意,敬请命主享用。”
“嗯,速速摆上酒宴退下。”夜离冷冷吩咐。
“是。”众山精水怪应诺。
开始铺锦垫的铺锦垫,放矮桌的放矮桌,置酒具的置酒具,摆美馔佳肴的摆美馔佳肴……稍倾,酒宴摆布完毕,纷纷叩首,小心翼翼退去。
夜离观看了一遍酒宴,甚是满意道:“谭文基:荒山野岭,难尽礼数,你我就席地而坐,吃几盏酒吧。请——”做个请式,走上锦垫,盘腿坐在矮桌前。
文基亦不客气,径自走上锦垫,解下肩后宝剑和包裹,放置在右旁,继而轻提下摆,文质彬彬盘腿坐下,与夜离隔桌相对。
夜离缓缓斟满二人酒盏,然后举起酒盏道:“请——”
“请。”文基回敬,一口吃尽。
夜离也吃尽了酒,复斟满酒盏,举盏继续请道:“再吃一盏。”
“不必!”文基断然拒绝道,“你我是敌非友,无须频叙酒礼,你且先说说你‘杀兄弑父,欺师灭祖’的事实真相,也好让我做出公平公正的评断。”
“也好,就依你所言。”夜离也不勉强,放下酒盏,开始缓缓说起自己的前尘往事,“二十多年前,寡人本是贝机国傲奢伯陀的次子,自幼时起便与兄长胤光在言京山上、跟从师尊凌空子习武修道,在言京山上一住就是十六年,直到那一年贝机国西部克京人发动叛乱……”
往事重提,夜离的记忆慢慢打开,仿佛是模糊的又仿佛是清晰的,仿佛是遥远的又仿佛是贴近的,一幕幕令他甜蜜而又痛苦的画面纷纷映入脑海。
又从他的口中传到文基的耳内:先是他与克京族子熙公主的相遇相爱,结果却被父王傲奢夺走,后是他与占族红萱公主相遇,私定终身,结果却又被红萱公主的父亲舞阳化暗做手脚,叫他兄长胤光给夺了去。
当说完胤光夺走红萱公主,红萱公主成婚之日自杀,而自己醉酒失怒杀害兄长时,夜离眼睛紧盯着文基问道:“谭文基:寡人在那种情形之下杀了兄长,难道就要背负‘杀兄’的罪名吗?难道那舞阳化和寡人的兄长就没有一点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