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耳畔的话语听得真切,眼前也忽然显出一个人来。
美娘却并没有产生过激的反应,只是空洞的目光逐渐回聚,逐渐回聚,终于回聚在那张熟悉的脸庞上,从空洞变成迷茫,从迷茫变成疑惑,从疑惑变成惊喜,从惊喜变成喜悦,从喜悦变成激动……
每一次目光的变化都暗示着美娘的内心正在遭受极大的情感震撼。
倏然,充满激动的目光溢满泪花。
美娘一把抓住方庆隐的双臂,嘴唇翕动,欲想说话。
但嘴唇翕动好久好久,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陡然“嘤咛”一声,双眼往上一翻,美娘整个人软绵绵的往地上瘫倒,大抵是看见日思夜想地“隐郎”突然出现在眼前、而激动过度才昏厥过去了。
“美娘?!美娘……”
方庆隐惊慌不迭,右臂忙将美娘搂靠在怀里,左手急来替她顺气。
顺气半晌,也没见美娘有什么动静,他这才想起自己已拥有极高的道行,遂左手捻剑指,轻点美娘眉心,将一股元气输入了美娘的身体内。
过有片刻,美娘又“嘤咛”一声悠悠醒来。
模糊的视线越来越清晰,终于再次看清那张含泪凝视自己的面孔,正是她二十多年来日日夜夜都深切呼唤回来的“隐郎”啊!
“隐……”美娘激动得难以言语,泪花直在眼眶里转悠。
“美娘。”见美娘醒来,方庆隐高兴得泪珠滚落。
“隐…郎……”美娘终于唤出这个刻骨铭心的爱称,泪花跟着夺眶而出。
“美娘!”方庆隐情不自禁搂紧美娘。
“隐郎,这不是在梦里吧?”
“不是。”
“我终于等到隐郎回来了。”
“是的,庆隐终于回来了。”方庆隐泪倾如雨。
“这么多年来,我以为我真的疯了呢。”
美娘缓缓伸出右手,想来替方庆隐揾泪。
方庆隐一把握住美娘伸来的手道:“疯的是他们,不是美娘。”
美娘顿时感觉一股暖流流过手臂,好不叫人心醉神迷,才要接话,目光却瞄到方庆隐的左手,是那么的白皙光滑,而自己的手却是那么的粗糙干巴。
突然间,她猛力一挣,挣脱了方庆隐的怀抱,战兢兢地缩蹲在一旁,嘶叫起来,好像疯病发作的样子: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
“美娘?我是庆隐啊,你仔细看看。”方庆隐移步上前,欲想安慰美娘。
美娘却目光躲闪,拼命往坟头缩靠:
“我不认识你!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美娘,你这是怎么了?庆隐已经回来了啊,从此以后我们再不会分开了。”
“不!不不不……”美娘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美娘,你真的忘记庆隐了吗?还记得你赊酒给庆隐吃的光景?还记得庆隐还银子给你时,你把它扔在地上的光景?还记得我们尽情吃酒的那一夜光景?还记得我们成婚的那一夜光景?这些——美娘都不记得了吗?”
“不!不要不要不要……”美娘发疯似地摇头。
“美娘:还记得你用剪刀伤害自己的那一夜吗?还记得庆隐重生找你的那一夜吗?我们不是都已经说好了:美娘会等庆隐回来的,庆隐也一定会回来的。”
“不不不!你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
方庆隐每说出一件往事,美娘脑海里就浮现出那件往事。
那些往事如今回忆起来,还是那么的清晰甜蜜,仿佛就在昨日发生一样,尤其她拿剪刀扎在左胸前,而伤口变成血蜥蜴图案的那一幕。
其实美娘根本没有患疯病!
庄上人之所以说美娘患了疯病,是因为她口口声声说方庆隐还活着,且还说方庆隐是什么紫霄宫老祖亲封的‘任府尊主’,等办完了事就会回来,然而庄上人都亲眼看着方庆隐被埋葬下去的,怎么会相信方庆隐还活着?!
当真相只在少数人手里而假相在多数人手里时,那么真相也会变成假相,假相也会变成真相了,因此美娘患了疯病胡言乱语是确定无疑的了,而当小儿念隐突然夭折后,美娘的一举一动更加叫庄上人确信她患了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