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还禄眼中,那红旗越大。
最后现出原貌,一杆缨头雉尾,高达一丈五尺的认旗。
烈日下,那旗猩红猩红的,似乎浸满鲜血,又似乎饱经战火硝烟。微风拂来,大旗翻滚,就露出上面金黄的“杨”字大字。
一个强壮的旗手擎着大旗,他一身铁盔铁甲,头盔臂手身甲皆涂了红漆,阳光下耀眼的片片红亮金属反光。
看他系着大红的斗篷,骑着战马,高昂着头,神态骄傲之极。他身后有护旗手,金鼓手样子的人,一样骑在战马上,铁盔红甲,系着斗篷。同样的神态,同样高昂着头。
看他们样子,赵还禄总觉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与自己见过的官兵乡勇大相径庭。
这些人装备又如此之好,不说乡勇,便是许多官兵也没有此待遇。
还未细看,这些人已是策马过去,随后过来近百位护卫样子的人。
这些人一样装备,帽儿盔,红漆铁甲,耀眼的大红斗篷,但似乎个个更为的膀大腰圆。
他们一骑骑过去,神情冷肃,忽然那方传来压抑不住的惊呼,赵还禄正不明白,就见护卫骑列后方,那头目样子的冷傲青年过后,两个若铁塔似的大汉出现在他面前。
看到这二人,便是以赵还禄的心志,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见这两个大汉彪悍魁梧之极,个个身形有若小山,又面如黑炭,须发茂盛,差点整个脸都盖住了。
不由让人想起门神,更想起熊怪。
看他们一身沉重的铁甲,一人提柄粗若儿臂的关公刀,一人提柄粗若儿臂的九股钢叉,却个个举重若轻,毫不费力,唯有胯下的战马有些不堪重负。
二人策马过来,似乎不用说话,都可止小儿夜啼。
街边许多百姓都被他们吓到了,特别小朋友们。
赵还禄神情凝重,这杨练总果然不一般,放在外间万金难求的彪汉猛将,在这里竟然只是区区护卫?
各种念头闪过,看二熊怪过去,赵还禄期待已久的正主终于出现。
就听蹄声杂沓,一个身着青色官服的官员与递运所大使并辔而来。
看那官员确实非常年轻,不到二十岁样子,他头戴乌纱,腰间围着七品级位的素银卡簧腰带,身上官服有着鸂鶒的补子,一袭轻柔的黑绸缎嵌银丝边斗篷罩在他身上。
他提着缰绳,微风拂来,赵还禄还可以看到年轻官员的右侧腰间,挂着一块玉石镀银的精致腰牌。
确确实实,这年轻的七品官,就是新近上任的邳州练总杨河了。
赵还禄眼中现出凝重,看那杨河目光凌厉,俊秀深沉,顾盼间充满气势。他与那递运所大使邓官说话着,一边淡淡看着四周,无意间还扫到赵还禄身上。
那锐利目光刺来,赵还禄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就低下头。
等他抬起头,杨河一行已是过去,他心中略略有些失败沮丧的感觉。
他看那方背影,耳边仍是蹄声杂沓,一列列的马队骑兵过来。他刚转过头,又是一道冰冷的目光刺来,却是一个冷艳非常的女子瞟了他一眼。
这女子罩着黑色的斗篷,脚着马靴,身材凹凸有致诱人,鞓带上面别着重剑与两杆手铳。
鞍后的得胜钩上,还插着一杆沉重的狼牙棒,棒头森寒,带着血腥。
看她骑术剽捷,单手持缰,修长的大腿夹着马腹,目光看来,就带着冷意与探询。
赵还禄不觉移开目光,心想此女就是钱三娘了,新安庄的一个传奇人物。她边上那粗壮的女子应该就是李如婉。
行进的马队骑兵有数百之多,前方可能是精骑,个个灰毡斗篷快马,剽悍轻捷。后方或许是马兵,骑术差些,装备也有所不同。但仍让人惊讶,区区一个练总,如何拥有如此多的马队骑兵?
不说赵还禄惊讶,街上众百姓也是惊叹,个个议论。
杨大人的马队都有五六百人了,骑的还都是战马。这么多马匹,按理说一个练总无论如何不可能拥有。看来杨大人大败流贼,缴获甚多的消息是真的。
这些战马,都是从流贼处夺来。
众人兴奋,如此战力,看来杨大人坐镇邳州,众乡邻都可以高枕无忧,再不怕流贼了。
他们兴奋议论,除了过去的精骑护卫各人,内中钱三娘、李如婉二女,也是众人重点关注对象。
这两个女子,个个凶猛,特别那钱三娘,雌豹子似的,怕没有敢娶啊!
但随后有人反驳,钱小娘子的婚姻不用阁下操心,谁说她没人娶?听说杨大人就对钱小娘子颇有兴趣。
而且雌豹子怎么了?汉唐时的女子,不就这样么?特别在大汉朝,不说男子要打仗,女子一样要编入军伍,守城作战。哪象现在的女子,弱不禁风的,三步一喘,有灾难来了,跑都跑不了。
而且不说钱小娘子,那李如婉李爷,人家也早有未婚夫,还是秀才公哩。
反驳的人这样一说,众人也觉得有道理,以前许多人喜欢瘦马,现在看看,其实矫健有活力的女子也不错。
特别钱小娘子等人,自信昂扬,那种气质让人一看难忘。
数百骑轰然而过,二骑一列,夹着有节奏的闷响,最后过来的,就是步兵了。
他们装备与前方马兵一样,但除了高级军官骑马,余者皆是步行。
他们一样按队行进,前方有认旗,有旗手金鼓手,随后二人一排的军伍,似乎甲长伍长又走在最前。
他们有刀盾手、长矛手、鸟铳手。刀盾手背着极高极大的重盾。长矛手扛着长矛,背着圆盾。鸟铳手扛着黑沉的鸟铳。
他们一色轻柔的青色罩甲衣,露着双臂的红色鸳鸯战袄,围着红肩巾,捆着鞓带,戴着轻薄的红笠军帽。
烈日下,他们个个满头大汗,衣衫湿透,但仍然保持军伍的严整,朝气蓬勃。
他们虽没有马匹,但气势却不会弱于前方的马兵们,行进中带着若有若无的杀气。
看他们整齐过来,街上的百姓都被震慑。
这还是乡勇么?
这种精气神,这种彪悍,这种气息,不说卫所的官兵,恐怕府城的营兵都不能相比吧?
特别那种昂扬的气质,如此的与众不同,让人耳目一新。
众百姓吃惊议论,有人兴致勃勃,有人面如土色。
一个低低的声音道:“听说当年戚爷爷编练的兵马,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