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章各谋各算
子基一个人呆在书房,显得格外孤寂,他的两个儿子都没有回来,依然呆在自己的封地,这是子基一直以来所秉持的原则。
虽然两个儿子都算是城主,可在楚国朝堂之中却并无多大实权,而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过多参与楚国国事。
毕竟子西那三个儿子之死就是一个教训,这都是因为父辈的原因,所结下的仇怨,最后却在子孙身上遭到报应,这是他最不想要看到的。
他这一辈子从来未曾想过要当楚王,就连楚国令尹之位也从未想过,特别是当平王把幺妹嫁与他之后,他觉得自己的一生已经很满足了,也过起了安逸的日子。
直到子节的出生,直到他看清楚子西卑鄙的真面目,才让他感受到了王族子嗣兄弟之间的权力争斗是如此残忍。
而幺妹离她而去,这成为子基一生最大的遗憾。
他本可以原谅幺妹的,而他的心里也原谅了幺妹,他知道最大的受害者还是幺妹。
幺妹承受着被侮辱痛楚,却还不得不生下痛恨之人的儿子,这是一个女人,一个做母亲的天性,而子基当时的愤怒也失了理智,也断绝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或许自那天夜里发生被凌辱之后,她就从来也未曾想过活下去,可她却一直忍辱负重,一直到子节一岁之时,她才告诉了子基真情实况,知道子基必然会气怒十分,必然会充满了仇怨,可却拿当时的子西没有任何办法,而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她用她的死来求得子基的原谅,让子基认可这个儿子,并不把仇怨放在他的身上,毕竟那时的子节是无辜的。
二十年来,他看着子节在成长,也看着子西如何为他求得名师,又看着子西如何把子节扶上左司马之位。
原本左司马之位是叶公之父,可惜在子西看来,沈式一族虽然曾经也是楚国王族,可既然已重新改姓,就已无权控制楚国的军政,而这也间接导致了楚国被吴国征伐溃败。
子基此时也并不觉得吃亏,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的大哥子建找到了他,那时的子建还只入了梦魇组织,但却未习得梦魇之术,自保犹有不及,可他对子西的仇恨却并不消减。
而子建若想让自己的儿子白公胜再入楚国,能担得重任,他就必须在楚国朝堂之中有一个根基,有个内应,而子西让子基受辱之事,以及幺妹的死,让子基对子西充满了仇恨,他要报仇。
子西当时把自己的三个儿子都纳入楚军之中,就是想让这三个儿子将来有机会争夺楚王,这一点子基看得明白,子建也十分清楚,而且也不想子西能如此顺心如愿。
正巧子建也深恶着子西,也不想子西的儿子掌控楚国军政大权,两兄弟算是同仇敌忾有了一个共同的仇人,那就是子西。
可他们那时却没有实力对抗子西,毕竟子西已是楚国令尹,身后还有不少江湖之人潜在暗中保护着他。
所以有仇恨,都指向了他的三个儿子。
不出意料,子基与子建暗中勾结,算计了子西的三个儿子,让他们像是意外死亡一样,让子西失去了建立自己楚国王朝的机会。
而子西为子节着想,不得不提子基做了权势仅次于他的司空之职,这一切都是子西为子节打下的基础。
若子基在楚国毫无权势,那么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年轻的子节扶为左司马之职,统领楚国军队,但子基若是楚国司空,那么就是顺理成章之事。
在外人看来,子西依然是一个礼贤下士,任人以贤的楚国忠臣。
只有子基知道,其实子西的卑鄙与阴险,阴谋与诡计,无情与残忍,在楚国已无人可比。
当年为谋得太子之位,为夺取孟赢,不惜公然背叛一直信任于他的大哥,最后一无所获之后,依然对大哥子建赶尽杀绝。
若不是当年平王还体恤子建一心为楚,忠于自己的份上,那么子建当年可能都出不了楚国。
而当年平王之死,以及昭王之死,子基也是深深怀疑,可他却并没有实证,但在他心里,两人的死其实看似平常,却疑点重重,他怀疑那时就是子西做的伤天害理之事。
本来了建重回楚都之后,他也曾向子建说过,要让子建帮他除掉自己的儿子子节,因为子节掌握兵权,将来有可能成为白公胜谋反的阻挡。
可子建却聪明得多了,他并不急着除掉子节,他认为若此时子节死掉,那么子西就会失去最后的希望,若真是如此,子西必然会全心辅佐当今楚王,不会再给白公胜任何机会。
可若子节不死,那么子西还有希望,子西也谋算着利用白公胜将来的叛乱来为子节将来成为楚王谋得机会,同时也是白公胜的机会。
子建与子西原本是兄弟之中最好的两个,可因为女人,因为楚国的权势,却成为敌对之人,尔你我诈,斗了大半生,因为两人之争,无数无辜之人被卷入其中。
包括他的夫人幺妹,还有子西的三个儿子,当年的相国李悝,还有无数被屠杀的人。
当然也包括三日前在抚江楼被刺的秦国使臣赢方以及郑国使臣郑定。
他本以为子建断了一条手臂已没有能力制造楚国之乱,虽然他们早就谋算好要对付吴、越、秦、郑四国的使臣,以引起楚国重新陷入四面迎敌的局面,这样才有利于子建的谋算,而子西也会陷入嫌疑,子节也会因此失势。
可吴与越国的使臣在墨翟保护之下,他们都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这才趁墨翟离开之际在抚江楼动手。
而他作为内应,当时他就坐在窗边,只要随间摇动窗子,就可以传递宴席之上的信息。
而秦国使臣赢方之所以会与郑国使臣和解,这其中也是子基从中撮合。
可让他意外的是,这个刺客并非子建,而是比子建更厉害的人。
他心里也由此产生了恐惧之情。
此时死了两个列国使臣,楚国如何交待还没有定论,可若此事败露,就会连累他的儿子,这是他不想得到的结果。
可他死了若子节将来若成事,那么对他的两个儿子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同样会被成为报复的对像。
他不能做以待毙,毕竟此次宴请他是主客,代楚王宴请,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
而前两日在司败府,面对孟赢的责问,子西已经显现出要让他成为替罪羔羊的念头,目的就是要保自己与子节脱去嫌疑。
而且此时白公胜已坐稳巢邑三城大夫,大权在握,又能自征兵甲,已是雄据一方,筑下了将来谋反的基础,若子建要除掉知道这些秘密的人,而他就是首当其充,他相信子建并不会跟他讲什么兄弟之情,子建入了梦魇,就已不能用常人之想来度之。
楚国一年前的行尸,北方四城的行尸走肉,中毒的无辜百姓,都可以证明现在的子建,已非当年胸有大志,而体恤百姓之人,而是一个为达目的无所不用极其的人。
他与子建相交,也只是利益之交,一旦子建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就会转头来对付他,这一点他不得不面对。
子基此时已知道他现在已成了几方权力皆除之而后快的人,他也想过一死,可他却并不甘心如此毫无价值的死去。
所以今日他留了一封竹简给王禅,他知道将来只有王禅能让子西、子建以及子节、白公胜的阴谋失败。
相对于让子节或者白公胜当上楚王,他觉得保持现在楚王的统治,于他的儿子才更有利。
所以他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与王禅,让子西与子建的阴谋败露,让他们最后败在王禅的手中。
而他现在已然释然,站起身来,正想走出书房,去做他该做的事。
他要用他的死,来达成与楚王的交易,以保证自己儿子不会遭受涉连,主动出击,避免被动无助。
可外面却也响起了脚步之声,他听得出来是谁。
是他的四弟子闾,脚步声十分沉重,看起来也是心事重重。
“是四弟吗?那就进来吧。”
子基唤着子闾,而子闾也匆匆走了进来,看着子基也是一脸忧虑的样子,一见面就叹了一口气,坐在一边,闷着头,话也不说。
“四弟,是不是王上又让你尽快破抚江楼之案,这才如此颓废,叹气不己。
“三哥,你也知道此案确实棘手,我连刺客的面都未见过,怎么去抓此刺客,只能依着左相大人所画的四副画,在城中搜查。
可此时整个楚都都由子节负责,我司败府的人已连连吃了多少闭门羹了,这要让我如何查此案。
王上明知此事,却不让子节负责,却反怪我。
我这才来与三哥商量商量,希望三哥体贴四弟的难处,要么跟王上说说,直接让子节负责破此案子,要么就不要让子节阻止,为难于我,大家免得为此撕破脸。”
子基一听,知道子闾本就摸头不着脑,但死了使臣,这可是大事,若论平时,当然由他司败府来破案。
可这个时候,楚国端午盛会,城内护卫都由子节负责,那么于现今而言,这样的大案,当由司马府负责,也就是由子西与子节负责,而不用由子闾负责。
所以子闾夹在中间,也是难与做人。
其实子基也知道,就算没有子节在其中,子闾也无法破此案子,他知道子建该不会再在楚都等着人来抓,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只会躲在暗处看楚都的热闹,看自己兄弟几人的笑话,甚至于看当今楚王的笑话。
“四弟,你说是王上压着你要破此案的,还是二哥压着你要破此案的?”
子闾一听,看了看子基,脸上苦笑一声道:“王上自然也知道我的本事,而且也知道此案并不简单,所以他并没有直接要让我来破此案。
压着我要给交待的当然是二哥了。
那天晚上你也知道王祖母其实也说得清楚,我们三兄弟还有子节,其实都有嫌疑。
抚江楼是二哥的产业,我们当时在抚江楼三楼,刺客不可能凭空出现,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刺客藏在了抚江楼的四楼。
可四楼并非谁都可以进入,而且当时子节贤侄的兵甲一直在抚江楼巡弋,要在那里呆这么长时间,二哥的嫌疑是最大的,他与左相大人一直不和,对于北方四城的治城方略,以及中兴之策也并不同意,只是碍于左相大人的谋算,这才得以实施。
现在若能挑起与北方列国的仇怨,于楚国中兴就是釜底抽薪,前门拒虎,后门迎狼。
左相大人搓使吴楚交好的好心,也算是白废了。
所以二哥就想借此事来为难你我,这也只是想洗清嫌疑,故意刁难于我,这个十分清楚明白,只是我不明白的是,为何子节也会在此时来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