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王举、朱沆、史轸等人在选锋军六百余骑的簇拥下,踏冰跨过杨楼沟河,视野里有好几支敌军斥侯队伍在汝州城东南的河谷地区游荡,但并无大股敌骑穿插过来拦截——徐怀他们半道遇到王宪遣回来的信使,得知河洛敌军约有一万四五千人众,分作数队正快速往庇山逼近,前部已经进入庇山南侧的河谷正安营扎寨。不过,第一批东进的河洛敌军里,骑兵数量有限,约两三千人左右掩护侧翼。除此之外,从庇山往西到广成泽附近,暂时都还没有发现大股敌骑活动的踪迹。军情监潜伏到河洛腹地刺探军情的眼线,也早就确认河洛总管府麾下的精锐骑兵,在广成驿一战过后,就退回到万安山左右的伊阙、大谷关营寨休整——目前种种迹象表现,曹师雄还没有第一时间将骑兵主力再次调动进汝州。如此情形也很正常。广成驿一战之后,曹师雄先用重兵切断汝阳与汝州治梁县等城之间的联络,之后又将步卒主力都调到汝阳外围,轮番强攻汝阳城,当时楚山右军主力被京西敌军牵制住,与京西之敌在襄城以北的蜈蚣河沿岸苦战,汝州境内没有精锐赤扈骑兵的用武之地。谨慎起见,曹师雄也无意在拿下汝阳之前,就派大队骑兵穿插到汝州以东地区去——入冬之后楚山与汝州都严格坚壁清野,防的就是敌骑大举穿插、渗透作战。除了留下少量骑兵配合封锁外,在没有其他威胁的情况,河洛骑兵主力暂退到粮草储备更充足的城寨休整,以节约粮秣的消耗,减轻后勤所承受的负担,也是合理的安排。曹师雄或许都没有想到这么快能攻陷汝阳,因此他想要再重新将骑兵主力调回到汝州,需要一个过程。当然了,曹师雄虽然是河洛总管府都元帅,但隶属于河洛总管府的万余赤扈骑兵,却未必是他能如臂使指能随意差遣的。不管怎么说,敌军骑兵主力行动迟缓,没有第一时间穿插到汝州以东地区来,在徐怀看来,这是当下难得令人稍感宽慰的好消息了。这意味着叶县、舞阳、乌桕等地的楚山军,能较为顺利的进入汝州城以西进行增援。要不然的话,以步卒为主的楚山军,在大股敌骑的迫前、窥视下,想要通过地势开阔的北滍水上游河谷地区接近汝州城,也必然寸步难行。……………………徐怀率骑兵沿着北滍水北岸的驿道,在暮色下先往汝州城而去。汝州城这边非但没有城门紧闭,此时大队人马正出城,于南城外临近北滍水的河滩地前集结。徐怀遣人过去通禀、询问情况,片晌后数骑往这边驰来。一名疤脸武将满眼血红,眼角还残留泪痕,驰马到跟前,滚也似的下马来,悲声大叫:“徐侯、朱相公,要替我家侯爷报仇血恨啊!”疤脸武将杨耀宗乃是杨麟族弟,原在鄜州为将,建继帝襄阳即位后,与杨照廷等杨氏武将调入左骁胜军统兵,乃是左骁胜军都指挥使、第六将。虽说之前杨耀宗等将对蔡州纳入楚山行营的防区,左骁胜军只能守汝州一隅,满腹意见,但他们此刻满脑子只想着楚山精锐能替杨氏报仇血恨。看杨耀宗悲痛交加、寻仇心切的样子,徐怀心知汝州此时应该是确知杨麟死讯了,心里悲叹一声,问道:“杨祁业何在,你们大举在城外集结兵马,要往哪里杀去?”“曹狗贼将我家侯爷遗体拖行马后,少帅悲愤不已,已率骑兵赶往庇山抢夺我家侯爷遗体,”杨耀宗悲恨交集的叫道,“我等集结兵马,这便赶去与敌死战!”“什么?”徐怀难以置信杨麟伤重不治辞世不说,遗体竟然还落到敌军手里受到如此作贱!出汝州城往庇山南侧的河谷地,相距仅十二三里,他们站在汝州城南,能看到大股敌军在庇山与北滍水之间布阵的情形。此时八九里远处有两三百名骑兵,在暮色渐深的苍穹之下,正以冲锋阵形,沿着北滍水北岸的浅阔地带,往庇山南侧的河谷地打马狂驰而去。徐怀刚才就注意到这一队骑兵,但没想到会是杨祁业带这么一点骑兵,就径往敌阵杀去。“此乃曹师雄激诱之计,快派人将杨少帅劝归!”史轸惊道。左骁胜军在紧挨着庇山的南侧建有营寨,但也仅有千余驻军,汝州城中左骁胜军将卒不足五千人,其他都是战斗力很差的州军,而抵达庇山南侧以及正快速往庇山而来的敌军,则高达一万五千余众。曹师雄此举,显然是想赶在楚山军主力增援过来之前,将左骁胜军残余主力从汝州城诱出歼灭。现在就算徐怀第一时间赶到汝州,但算上王宪率领下已经抵达庇山的步骑,也就一千四五百人马,双方兵马规模上差距太大。再看汝州诸将激愤到难以自已,满心想着夺回杨麟的尸身,杨祁业仅率二三百骑兵,就径直往敌阵突击冲锋,这边甲卒出城集结也是乱糟糟一团,诸将心绪激愤,看到将卒出城列阵散乱,没有什么劝告诫勉,急躁得直接甩鞭抽打,一切都乱无章法,这仗怎么能打?史轸投楚山专事政务,也没有实际的统兵经验,但他作为《武经总要》的实际修订者,论及对行军作战诸细节的熟悉程度,天下还真没有几人能及得上他。当然,左骁胜军及汝州州衙也并非所有将吏都失去理智。只是没有人能在这时候拗得过满心悲愤,哪怕痛快战死沙场也绝不愿看杨麟尸身受凌辱的杨祁业、杨耀宗等将。朱沆、朱芝心情同样悲痛沉重,但也知道仓促出战,必中敌军奸计,朝徐怀看去:“徐侯,汝州不容有失啊!”“换马!”徐怀何尝不知道曹师雄阴狠险恶之心,但这时候又怎么可能指望杨祁业及汝州诸将冷静守在城寨之中,看着敌军将杨麟的尸身系于马后,在冰天雪地里拖行践踏?徐怀脸色阴沉如水,没有理会史轸、朱沆等人劝诫。杨麟不幸战死,倘若没有其他更高级别的将吏在,杨祁业作为左骁胜军第一厢都指挥使、第一将,将自动暂代统制,但徐怀在汝州,依朝廷规制,他更有资格暂领汝州及左骁胜军,直到朝廷委派新的主将。毕竟左骁胜军是朝廷禁军,不是杨氏私军。不过,徐怀没有勒令杨耀宗等将冷静,率兵马撤回城中,也没有派人去追赶杨祁业勒令归来——。在杨耀宗等将眦目欲裂的凝视下,徐怀乃是沉声下令身后选锋军将士换骑战马,进行接战前的最后准备,同时又签署军令,派人驰往杨楼河畔,着令徐忻等人急行军赶来汝州,做好夜战的准备。片刻工夫,杨祁业所率骑兵就已经杀入敌阵——看敌阵调兵遣将的架势,除了用甲卒抵挡住杨祁业所部骑兵突击,以数百骑兵夹攻侧翼外,约两千骑兵则直接踩踏河冰往东运动,显然是要封挡汝州城这边的增援,以便先将杨祁业所部骑兵吃掉,或重创有可能从庇山南麓军寨出战的兵马!汝州城距离庇山南侧战场,看似仅十二三四里,快马纵驰也就是眨眼间的事情,但左骁胜军五千步卒在大股敌骑的逼迫、封锁下,想要结阵推进到庇山南侧,没有一两个时辰,是绝不可能做到的。倘若左骁胜军以一字长蛇般的行军列阵,往庇山南侧急行推进,被大股敌骑从侧翼狠狠的扑上来,被杀散、杀溃,可能也就是眨眼间的事情。徐怀现在能做的,就是亲率选锋军五百精锐为前阵,将敌骑的封锁、拦截撕开、撕碎,并尽一切可能将敌骑往西逐杀,为左骁胜军五千步卒急行进入战场,荡平通道。曹师雄携新胜之威,仗着兵力上的优势,想着将左骁胜军主力从汝州城诱出混战、乱战,那就混战、乱战吧!徐怀坐回到披挂链铠的战马之上,眉头紧蹙,盯着庇山南侧的战场,沉喝下令:“牛崖山,扛战旗!随我冲杀敌骑!”牛二不擅御术,没有办法一边驰御战马一边陷阵杀敌。不过,再凌厉锋锐的利刃,也需要有坚韧刀身的支撑。突击骑阵有如战刀,仅有擅长快速突击作战的锋翼,那是远远不够的。牛二将战旗捆绑在后背高高竖起来,周遭百余健锐胯下战马皆披链铠,紧挨着以徐怀、王举为首的前锋线之后而行,他们就像一柄战刃厚重无锋的刀身,等着接敌时发挥摧锋破坚的作用。暗沉如水的暮色下,号角呜咽般吹响。史轸、朱沆、朱芝等人站在汝州城南的空地上,看着徐怀、王举等人,在史琥所率选锋军五千精锐的簇拥下,以扇形冲锋阵列,沿着北滍水北岸的空阔河谷地往西驰去,仿佛暗沉色的洪流。距离稍远,人马就有些模糊起来,但牛二背负白虎战旗迎风猎猎作响,却又是那样的明亮。有徐怀亲率楚山选锋军骑兵开路,早被仇恨充满内心、只恨不能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