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州位于鄂州以西,地跨长江两岸,属荆湖北路。舒州、蕲州位于淮阳山脉南麓与长江之间的地域,与江东西路北部临江州县隔江相望,原先都属于淮南西路。设立京襄路,将原属于荆北路的荆北四县及南蔡县划了过去,朝廷同时又将硖州及荆州南岸公安、石首等县划入荆湖南路,以便更好的遏制京襄往西、往南渗透。这时候为弥补或加强荆北路的纵深,朝廷则将相邻黄州的蕲州划给荆北路。徐怀此时提出要接管黄、蕲、舒三州防务,舒州属于淮南西路,轮不到孔昌裕等人置喙,但黄、蕲二州却是荆湖北路连接南北的要地。黄蕲两州的江北部分,一旦被京襄接管防务,不仅这两州面临“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的局面——以京襄(楚山)众人的德性,孔昌裕等人丝毫不怀疑很有这种可能,同时他还担心随、郢、安三州被隔挡在北面,是不是也会沦为京襄的囊中之物?到时候荆湖北路,是不是就剩鄂州、复州两个光杆州了?不,复州位于江北,位于南蔡县与荆北四县的夹峙之中,包括南蔡县北面属于鄂州的汉川县,都有可能被京襄吃掉。然而孔昌裕此时又能说一定不同意?朱沆递给京襄的勤王诏,明确写了要靖胜侯亲自组织、率领京襄精锐兵马,经黄州、蕲州、舒州进援庐州。虽说之前没有要求京襄军在这三州停下来,但现在建邺水师被击溃,长江中下游对虏兵来说,如无人之境,虏兵水师随时可能会奔袭这三州,徐怀哪怕出于粮秣供给的安全着想,要求临时接管这三州的防务,谁能说什么?这是正常不过、出于军事的权衡,一点都不算过分的。再者,这三州地方官员以及地方势力,为了自身的安全,是会拒绝,还会接受京襄军的进驻与庇护吗?这个节骨眼上,三州地方官员及地方势力,疯了才会拒绝。不管对京襄(楚山)众人如何反感,但这些年完全能拒虏兵于域外者,除了京襄军,还有谁?孔昌裕心知不管他代表荆湖北路制置安抚使司如何反对,事实上都无法阻止京襄军接管三州防务,禁不住暗暗吸了一口气,说道:“徐使君所论,却非我等一定觉得难办,君侯治楚山、京襄这些年文治武功,天下也是有目共睹。不过,荆北兵马及钱粮皆受徐使君调度,但到底如何调度,徐使君总得叫我等略知一二吧?要不然,我等又如何令将吏信服而遵命行事?”“黄、蕲、舒三州乃遏制虏兵沿江东进之门户,也是从侧翼牵制虏兵进窥长江之要藩,必然要以重兵守御,”徐怀说道,“我本意是荆北兵马在集结后,除了重点加强安州以北九里、武胜、平靖三关的防御,以防归德军躁动外,就主要往蕲州、舒州进驻,在那里静待形势的变化,我则亲率京襄精锐沿江南岸东进,以趋建邺,寻机与渡江虏兵作战,先解建邺之围,却没想到孔使君会觉得难办……”“这个不难办!”不等孔昌裕说话,同行的兵马副都部署袁久梁迫不及待应道。徐怀的方案,实际还是希望荆北兵马以守城池为主,还主要是守御荆湖北路自身的城池,防止虏兵杀进来,最多是从蕲州往舒州进行倾斜。守御城池,不需要与虏兵野战,大概是最体谅荆北兵马战斗力有一丢丢欠缺的良心之议了。现在兵马都部署高峻堂率部被困庐江县,倘若荆北兵马遵照勤王诏,直接进援京畿,统兵之将就非袁久梁莫属了。作为郑怀忠曾经的部将,袁久梁当年也率部属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才得以在郑怀忠、郑聪父子伏诛之后,还能继续调到荆湖北路出任兵马副都部署。他不是怯敌畏战之人,但没有强援在侧,他集结万余荆北军直接奔赴建邺,将是什么下场,他能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吗?因此他心里是怨恨徐怀对郑家父子的设计陷害,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比普通将吏也更清楚,或许只有徐怀能解当前之恶局。再说他调任荆北,妻儿老小都还在建邺,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袁久梁本是武夫,孔昌裕这个节骨眼上也没办法训斥他不懂规矩,只能顺着他的话说道:“既然徐使君考虑如此周详,我等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但有一点要与徐使君言明,徐使君但想调荆北兵马另用,军令还需要两司共署才能生效!”荆北兵马受徐怀节制,这不是孔昌裕等人在这里口头答应就行的,需要荆北、京襄制司正式行文,徐怀也是要在拿到荆湖北路制置安抚使司的行文之后,才能名正言顺的对集结起来的荆北兵马进行节制、调度。粮秣、钱饷摊派比例,荆湖北路也主要承担荆北援师部分,但需要事先调运到南蔡,由京襄制司统一安排。这也是徐怀节制荆北援军的另一道保险。倘若有荆北军将不听节制,老子就先断了你的粮饷,看你如何跟麾下兵卒交待、解释。到最后,徐怀拿出一份名单出来,说道:“我将率部亲往京畿,倘若有军令传往黄、蕲、舒、安等州,用京襄武吏,彼此不相熟,会有诸多不便,还希望孔使君将这几人暂时调给我使用,充当联络武吏!”孔昌裕接过徐怀提供的名单,脸又变得更便秘一样。傅梁乃原荆湖北路兵马都部署傅潜族侄,与陈肃共同担任原经略刘献亲兵营正副都指挥使,程啸乃荆湖北路兵马都部署司武吏——他们都是宣威军溃灭之后所剩不多的武将,曾随徐怀参加过淮川守卫战,后组织宣威军残部及淮川等地军民南撤。刘献出知武州,曾将他们调往武州兵马都监司任事,但随后又被高氏赶了回来——高峻明并不希望西秦路范围内出现不受他管辖的精锐兵马。他们前后在荆湖北路兵马都部署司任事期间,恰好都是王番出任荆北兵马都部署,得以重用,先后率部参加汝蔡等地的轮戍,算是荆湖北路内部与京襄(楚山)关系最密切的将领。孔昌裕都忘了他与高峻堂将这几人踢到哪个旮旯里待着去了。还是旁边有人记忆好,低声提醒孔昌裕,傅梁被踢到军司下属的一座军草场任监官,陈肃是押纲武吏,每年负责将从大理国榷买的一两百匹战马,从静江府押运回荆北,程啸则被踢到军司兵马步院担任军狱武吏……“好好,徐使君要用这几人,我都调给你。”孔昌裕强将便意按住,接受徐怀额外附加的条件。当然,孔昌裕手下也有官员小声嘀咕:“是不是等荆南制置使葛国公遣人过来后,再做最后的决定?”孔昌裕瞪了那人一眼。孔昌裕心里也很清楚,形势如此糜烂了,一切的根本就是荆北兵马打不了硬仗,就算葛伯奕在此,手里没有兵马可用,又如何在京襄众人面前硬气起来?如果不提徐怀锋芒毕露的野心,孔昌裕必需承认,在这个节骨眼下,还真没有谁能比徐怀更有资格站出来统领诸路勤王兵马。葛伯奕实际也是远远不如的。“朱公以为如何?”孔昌裕看向朱沆问道。朱沆以鸿胪寺卿的身份,赶到荆州传诏,非是一般的传诏使臣能比,孔昌裕也是尊重的问了一下他的意见。“孔使君深明大义,当务之急乃是两司协手勤王。”朱沆说道。朱沆心知徐怀桀骜不逊,京襄众人也没有做忠臣良将的本份,但在江淮破碎之际,他更清醒的知道,唯有徐怀统领诸路勤王兵马,才有可能再次将虏兵赶回到淮河北岸去。谈妥诸事后,朱沆也主动请缨与董成同随孔昌裕等人前往江夏城。天暮之时朱沆不仅拿到孔昌裕以荆湖北路制置使签署加盖大印的诸多令函,徐怀点名要去担当联络武吏的傅梁、陈肃、程啸三人也都找来,便不顾夜航凶险,又乘船赶回南蔡。“使君,此举太过凶险,还请慎重行事!”朱沆与董成走进行辕大院,就见徐武江、韩圭以及今日才抵达南蔡的范雍、范宗奇等人皆在劝阻徐怀什么。范宗奇原为淅川守将,朱沆猜测他调范宗奇过来,大概还是使徐武江坐镇荆州或南蔡,由范宗奇统领陆续集结起来的步甲——毕竟除了荆州州军及选锋军外,步卒精锐主力,都是天雄军第四镇抽调出来的。徐怀此时身穿铠甲坐在灯前,正拿一方绸布擦拭长刀,那刀刃晃出有如月色一般的光泽;之前没有露面的萧燕菡也身穿轻甲,坐在徐怀的身侧,容貌是那样的美艳,只是眸子寒芒四溢,似将狩猎的野豹。看到朱沆等人回来,徐怀说道:“朱公回来正好,我们即刻就动身!”“动身,动身去哪里?”朱沆以为再仓促,徐怀明日一早率一部精锐骑兵先行渡江,然后从江夏往东前进,都足够迅速了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