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裴谈在家里休息,乃是他真正的家,裴氏在长安的一座宅邸。
起码半个月没有出现在大理寺,不仅是大理寺需要避风头,裴谈也一样。在成为大理寺卿这个身份之前,他是一个深居简出的人,并不总是跟死人、罪案打交道。
裴府家仆打开门的时候,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然后就看见门口,来了一个脸色似笑非笑的白皮男人,再看男人一身宦官服,整体气质阴柔不男不女。
“这就是裴寺卿的府邸呀,可真是让咱家好找。”
裴谈喜欢安静,购置的宅子位于偏僻处,马车都得躲着点儿过。
家仆结巴:“您,您是?”
不男不女的太监阴测测的开口:“去叫裴寺卿出来接旨吧,咱家就不进去了。”
接旨?家仆脑后出汗,“我这就去叫我家公子!”
裴谈稍后来到了门口,一身普通青衫,让人一点看不出他就是那个掌刑断狱的大理寺卿。
太监见裴谈出来,眯了眯眼眸,慢慢自衣袖中取出那明黄圣旨。
顿时裴府门口的仆从跪作一地。
裴谈衣襟理顺,也慢慢跪了下去:”臣接旨。”
太监打开圣旨,尖尖的嗓子念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河东裴氏嫡子裴谈,自任大理寺卿以来,屡破奇案,居功显赫。朕心甚慰。当今光禄卿之女,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与裴爱卿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朕特此赐婚,将邠王之女许配裴爱卿。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这圣旨一长串,太监细细的嗓子念得像是喘不上气,圣旨念完以后,四周一片寂静。
作为接旨本人的裴谈,一反常态,更是跪着毫无反应一样。
那白面太监冷着脸等了一会,沉不住气了,开始皮笑肉不笑盯着裴谈:“裴寺卿,怎么了,快领旨谢恩吧?”
裴谈仿佛才反应过来,慢慢抬起头,那太监目光就瞧着裴谈。
裴谈这时垂眸,对上伸出双手,太监的手一松,圣旨滚落到裴谈手上,似乎就透着一股讥削。
“臣,谢吾皇万岁。”裴谈淡冷的声音响起。
传旨太监却还不走,眼睛斜斜看向两边。片刻道:裴寺卿不在大理寺,咱家为了找你这个地方,可是冒着大太阳走了好些路啊……”
他堵在门口不离开,跪着的裴家仆人也不敢起身。
裴谈这时慢慢道:“公公传旨辛苦了,这点银子给公公买茶吃。“
话音一落,旁边的仆人才震然回过味来,连忙从裴谈手中接过那一锭黄澄澄的金子,低头小心转交给太监了。
太监这才扯开了皮肉,自古登门报喜,皇恩浩荡,谁家报喜不给一点彩头?
“咱家先恭喜裴寺卿,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能让陛下亲自赐婚。”
撂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太监就离开了裴府。
裴谈捧着圣旨,慢慢从地上起来。裴府家仆这才敢动,纷纷地起身。
裴谈内心显然没有他表现的这般平淡,包括周围裴府家仆,都是面色苍白。
最让人震惊的,还是这个圣旨的内容。
光禄卿之女,姓李,这几个字足以让人骨骼清醒。
有家仆唇齿中仿佛被挤出来的惊恐:“光禄卿?那不是章怀太子的……”
——
半个时辰后,裴谈出现在大理寺外,绿丛深院,太阳仿佛也照不进这一片沁寒深意。
大理寺门口的衙役见到阔别多日不见的大人出现,都是露出罕见的震惊,纷纷垂首对裴谈行礼:“大人……”
裴谈一路走到院里,院中,一身葱裙的少女正背对着,丝毫没察觉有人靠近。
见状,裴谈便停下了脚步。
直到半晌以后,荆婉儿终于察觉有动静,下意识一转过了身。
“大人?”清秀美丽的面上,满是惊讶,还有一丝意外“您什么时候……来的?”
裴谈站着没动,他看见荆婉儿一手的红血,另一手还握着把剪刀。
从裴谈的目光中,荆婉儿察觉到什么,半晌,她似乎有些尴尬,转身将手中剪子放下,这才小心捧起了桌上的什么,转身重新面对裴谈。
裴谈见那双素手中,隐约的翅膀挥动,这才看清,那似乎是一只雀鸟。
荆婉儿低头看着,慢慢微微一笑:“早上我发现这只鸟儿掉落在庭院下,好像是翅膀受伤了。”
身后石桌上还有散落的沾血纱布,刚才她正是在给这只小鸟包扎。
荆婉儿小心地捧着鸟儿,把它放到了树阴凉下。想来复原之后,鸟儿自己便会飞走。
这双手,可以剖骨,亦能救生。
照顾好受伤的雀鸟,荆婉儿才又转过脸来:“大人这个时候来……难道,有案子?”这正是正午,日头十分辣,裴谈穿戴齐整过来,像是很有正经事。提到有案子荆姑娘的神情更琢磨不定了。
裴谈推开了自己的书房门,里面陈设一如旧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