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大人下了轿,与李孜、洪大人互相慰勉了一番,互敬酒水后道了一声珍重,告别而去。
继续走了一程,又见杭州府衙、钱塘县衙里的差吏们搭着彩棚设席盯送,乐大人受过敬酒,上轿刚刚坐好,那王员外的堂弟王押司上前一步,掀开轿帘抱住了乐大人的大腿,口中苦苦捥留乐大人,其余差吏胥伇也是见势而上,口中苦苦捥留的同时,将乐大人的一只靴子脱了下来。
这唤做“脱靴遗爱”。相传唐朝时有个名叫崔戎的好官,在任华州刺史时,为当地百姓做了很多好事。后来任满离开时,百姓们都不舍得让他走,拦在路上,拉断了他的马缰绳,脱掉了他的官靴。后来形成官场的一道必行式,无论清浊贤愚,离任出境之前,由绅民拦路,请大老爷伸出脚来替老爷脱掉那“螺蛳结底”的官靴,算是留作纪念。而且脱下来的靴子往往还要供在衙门前挂着的木匣里,到了下一任离任时再换一双。但到了明、清以后,为了省事索性就在木匣外画一只靴子,算是某官遗爱在此。
乐大人很是想学崔戎那般骑马,将离任的仪式做的风光些,但一则是乐大人不会骑马,二则杭州做为天下排名前几的大县,街面上行人太多,生怕跨、下马匹受惊,做为一个很爱惜生命的人,乐大人便放弃了这个打算。
但暇不掩玉,纵是坐在轿子里,乐大人的风光也是不输前人。
之前恶补过离任仪式的乐大人又换了靴子,继续乘轿向北门行去。刚到了北门近前,杭州府学教授与前任钱塘县学学长、如今被乐大人推举到杭州府学教谕,官升一品的孙学长带杭州府学、钱塘、仁和两县县学生员方阵,为乐大人送行。
在生员方队的后面,还有那些享受免费教育的蒙受学儿童,也是齐齐来送乐大人。
钱塘县学优秀生员有奖学金、钱塘蒙学是不花钱的,国朝有政息人亡的说法,乐大人走了,不知这两项优渥继任者会不会执行下去,这在百姓心中不由打了个大大的问号,于是乎更不忍乐大人离去。
刚刚辞别孙教谕,出了杭州北门,前面便是王员外、白员外率领杭州一干士绅为乐大人送行,商贾们不差钱,那彩棚酒席更是绵延数里……
说来杭州士绅还是很感谢乐大人的,乐大人剿匪平逆可谓剿清了杭州湾外的祸患,再出海经商也不需去缴买路钱了,那些曾与胡员外一起联名参劾乐大人的商贾们,更是感激乐大人大人不计小人过,没有追究自己。
除此外,还有自发赶来相送乐大人的钱塘百姓叩拜,涕不能言……
莫说是一桌一杯酒,便是浅尝即止,数里路下来乐大人也是醺然。
更令乐大人惊讶的还在后面,好不容易闯过这一杯杯敬来的送别酒大关,又行了数里在北关运河码头,有北风拂过,脂粉气迎面扑来,再细细望都去,只见一顶顶小轿停在路边,一个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立在路旁,虽是身着冬日厚装也是风情万种……
这一幕何等的眼熟,当初自己离开平舆去太学念书时,伎家姐儿就是用这种方式来送自己,离开汴梁来钱塘任职时,京城勾栏里的名伎们也是这般,如今场面比以前更大了……
乐大人深知自己与伎家姐儿之间那种相互借名的鱼水的关系,所以这面子是不能不给的。
等乐大人将所有仪式走完上了船,天色己至未时。
乐天是在武松、尺七二人的搀扶下上的船,上了船的乐大人早己酩酊大醉,着了床榻之后便酣声响起不省人事。若不是武松极力相护,怕是乐大人此时己经光着脚了,奈何杭州百姓准确的来说是钱塘百姓,太过爱戴乐大人了,将乐大人备好的靴子脱了个光,估计拿到家里供着去了。
杭州志载云:重和元年,乐公去时,杭州一府两县百姓搭棚相送,把酒脱靴,见李公去者始丧父母,恸哭冲天……
昔年苏子瞻清明出游随行女伎足有数百人,重和元年乐大人离任杭州,杭州水妓尽数来送,其场面苏子瞻亦不及也,亘古未闻……
陈建身为两浙路最高|官员,却不是亲民官所以不在意这些。只是那刚刚接任杭州知府的赵霆,闻听乐大人离任之时景像,独坐书房不住长吁短叹,似乐天这般离去景像,自己卸任之时杭州百姓未必会给自己这个面子。
事实上,赵霆离任时别说举办送别仪式、连举办送别仪式的机会也没有,因为一年多后,他是在方腊军队进城之前弃城逃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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