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秦三月念叨一遍。这个说辞对她来说就太过深奥了,还没法清晰地去理解,乃至想象都是很困难的。
“在有万象前,是‘无’,‘无’变成‘有’,这个‘有’便是‘一’,这个由‘无’变成‘有’的过程便包罗万象。”叶抚说。
“还是有些听不懂。”秦三月挠挠头。
叶抚说:“万物的诞生是从无到有,而世间万物的变化历程,也就是所谓的修炼,是从有到无的过程。”
秦三月皱着眉,“那岂不是,修炼的最终境界便是成为‘无’?”
“是这个说法。”
秦三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所以,包罗万象的剑意到底是什么呢?”她问。
叶抚沉吟一声说:“可能还没有具体的说法。”
“前无古人?”
叶抚摇头,“最起码,我没见过。”
“那老师你会吗?”
叶抚笑着问:“你见我拿过剑吗?”
“又不是拿剑才叫剑客。”秦三月笑嘻嘻地说。
“说的还挺有道理。”叶抚说着,便放缓了语气,“等有一天,我若真的拔剑,希望你能看见。”
秦三月不明白为什么这样说,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说着说着,风停了。
两人同时将目光转向胡兰那里。
他们眼里是胡兰以及她的剑,而在胡兰眼里,是数不清的,密密麻麻一片剑。
神魂坐于泥丸宫之内,胡兰感受着她所经历过的一切,所感悟到,所想象到的一切。她要从这一切中选择一个最合适自己的,或者自己最想要的,作为自己练剑的方向。她感悟到了很多,想象到了很多,她的方向有很多,所以她在自己泥丸宫里看到的剑有很多。
那些剑都是无形的,都是一种气机,一种意境,或者说一种感觉。
她只需要轻轻地用神魂去触碰其中一种感觉,那种感觉便能成为她的第一道剑意。过程很简单,正是因为过程很简单,所以她想选择最好的。而真正选择起来,才发现自己是个贪心的人,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放不下。
想要快,能够在拔剑之际,便悬剑与敌人命下;
想要狠,能够以最简单的劈砍解决一切;
想要准,能够做到万剑无一虚发;
想要霸道,能够震慑四方;
想要万里虹光的气势,挥剑之间,无处躲藏;
想要侠肝义胆,路遇诸事,心中不平,便可拔剑;
想要豪气冲云,斗酒诗百篇,拔剑气千丈……
她都想要。
看着那并无实体,只是一股气机的万千剑意,胡兰并没有从一开始就做好只选一样的准备,所以,自感悟到剑意开始,她便一直在想如何才能做到只习一剑,便能聚合万剑。
这本来是一件很难的事,甚至说是不可能的事,但偏偏单纯地被胡兰定性为“找到方法,然后凝聚剑意”这样一个过程的事情来。所以,从一开始,她便没有细致地去思考每一种剑意的好坏之分。
直到某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所以我为什么一定要按照既定的、已经存在的剑意来选择呢?为什么要去选择呢?”
她不明白这是谁规定的,需要选择一种剑意来作为自己的第一剑意,为什么不能感悟到什么就什么都可以拥有。而事实上,只能说她“见识短浅”,她所不知道的是,世间绝大多数的剑修感悟剑意时没有选择的机会,因为他们一次只能感悟到一种剑意。
胡兰没有认识到自己和别人的不同,一开始陷进了一种和别人相同,按照既定的情况来应对的惯性思维。
所以,当现在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没必要遵循普遍去抉择的时候,她决定把所有的剑意汇聚在一起。
当风吹起来的时候,她在与每一种剑意对话,只有剑客和剑之间才能有的对话;
当风停下的时候,一股明朗之势环绕在她身周。那一刻,她的神魂坐于泥丸宫之中,忽地分裂出数不清的神念,每一道神念都附着在一种剑意上。在那一个瞬间,她同时感悟着所存在于她泥丸宫之中的所有剑意。
一股强烈的气机陡然在她泥丸宫之中爆发。
然后一缕风吹起,接着,两缕、三缕……无数缕风吹起。
她忽地睁开眼,如同神召一般,身旁的梨木剑应心而起,噌然出鞘,割开空气落在她手上。
她抬手,举剑,风听她号令,汇聚在剑尖;
她落手,斩出,大风呼啸而出。
那一刻,秦三月好似看到千军万马向自己奔来;好似看到大江长河水呼啸而来;好似看到一道长虹挂在天上铺落而来;好似看到雷霆暴雨喷洒而来……而当这一切全部到了面前时,她赫然发现,只有一把木剑在自己面前。
风从樱花树那里吹来,吹过秦三月的双鬓,吹起一片樱花雨。
秦三月从恍惚中醒来,向前看去,看见胡兰站在院子里,以左手持剑,一朵朵樱花垂落在她身上、身周。
那樱花树,已然不剩下一朵樱花。
秦三月忽然想起先前自己问老师胡兰感悟的剑意有多少,老师的回答是和那樱花树上的樱花一样多。
而现在,所有的樱花都因为胡兰那一剑凋零了。
秦三月没有说话,因为她还有些失神;
叶抚没有说话,因为他没想过,胡兰居然这样决定自己的剑道;
胡兰说话了。她笑着说,“我决定了,我的剑意叫‘一剑’!我以后也不练什么剑法了,每次拔剑,就只出一剑,一剑问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