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上头的远征军战事情况僵持着,遣神院的提院大夫请求出征。”
“拒了。”
“嗻。”
监督领侍便退下了。
偌大的行宫,显得有些空荡,再是繁华,也只站着赫连瑄一个人。她站定片刻,环视这宫殿一圈,又朝着外面的道望去,神情目光倒是一点不变。稍后,她离开前殿,穿过净步园,进了自己的书房。
刚坐下,身旁就出现一股律动,如同有着无形的蒸气。
一则人影撇出来。头戴鲜红色的高冠,身披黑金长袍,袖口处涌着青黑色的光。
他微微躬身,声音如同午夜坟地的幽风。
“陛下,涌潮将至,该做牵引了。”
赫连瑄似没听到他这番话,另说:
“灵相大人,孤常常想,清天下拥有着用之不尽,取之不竭的资源,为何也不见得走高了,跳远了。瞥眼看去,也还是离着那条线远得很。第四天,当真是起不来半个人吗?一眼看去,能瞥见那条线的,也尽是从第二天第三天走来的人。”
灵相眼皮似乎被钳住了,抬不起来,永远耷拉着,显得无神且阴翳。
“陛下,这是时代所决定的。”
“时代,什么是时代?时代又是谁决定的呢?”
“陛下都不知道,臣自然是不知。”
“这就是时代的局限性啊,永远只知道时代,不知什么是时代。这第四天若也起不来半个人,也只是跟着第二三天一般,扎进洪流中,散掉。孤总是信不得清天下那帮人。”
“陛下且行心头所向,莫问他人偏见。”
赫连瑄似嘲讽似调侃。
“呵呵,这不就是一意孤行了吗。”
“纷乱的局势里,一意孤行,却比随风摇摆要好。”
赫连瑄微微闭上眼,半仰着上半身,上衣领子上的金丝边絮带垂向一边,轻轻摆动着。
“但总有些人,会逼着你随风摇摆。”
“没有谁能左右陛下。”
赫连瑄没有说话,她像是睡着了一样。即便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都有着股无形的威严,从身上每一根发丝上透出来,仍旧是惹得旁边的灵相没法多看一眼。
他们那一代的人总说,陛下就是力量与威严的代表词。她就算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只是往那儿一站,所有人就会觉得她身边是最安全的地方。如今走过不知多少年,灵相这一代的人愈发少了,熬得住岁月的侵蚀,也受不了换了天的悲苦。
到现在,灵相也还是这么觉得。
这么多年过去了,陛下样子没变,性格或多或少变了些,但待在她身边那种安全感总是不会变的。
不论什么事,似乎只要陛下还在,就不用去担忧。
浊天下那轮昏黄的月亮矮矮地挂在天上,如同被黄沙蒙了光,稀薄无力,惹人困乏。
灵相看了一眼月亮,微微弓着身,缓而沉地说:
“陛下,该做接引了。”
赫连瑄睁开眼,轻声说:
“通知御城司,进入登基仪式倒计时。”
“是,陛下。”
灵相低头,闭上眼,随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与夜色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赫连瑄以神念向异端巡查者中的负责监管升神台的人下令,对升神台做最后的检查。
而她本人,则一步迈出,当即身临行宫正殿。
站在大殿最中央,她伸指一动,以她为中心,一圈接着一圈的光晕荡开。光晕快速地向四周散去,很快就盖住整座天玄城。
她站在这一圈又一圈的光晕最中间。
此刻,天玄城处处都被照亮了。所有人皆抬起头,仰望这星空下最光明的王庭。
无数道圆形光晕的诞生、激荡与销陨,开始绘画出一个神秘而复杂的图案。随着一束光从赫连瑄身上冲出来,与正上方的升神台相连,这个圆形光晕组成的图案停止变化,只是盘旋在天玄城上空,缓缓转动着。
肉眼所察觉不到的是,漫天的星辰之力,从极远之地,开始汇聚,然后朝着天玄城奔涌而来。
赫连瑄负手而立,目光清淡地看着浑浊的天空。
监督领侍从外面快步走进来。
“陛下,南庭宵鱼姑娘求见。”
“让她进来。”
监督领侍应声出去,稍后不久,温早见走了进来。
她换了身衣裳,褪下了代表着在这浊天下代号“宵鱼”的红装,换上了代表着清天下“温早见”的衣裙。在被带来浊天下之前,她一直穿着这身,原因无他,只是曲红绡一句“好看”。
赫连瑄站在大殿的高台之上,面无表情看着温早见。她没有说话,等待着温早见说话。
温早见将自己长发束起,结成高高的马尾,整个人面貌看上去无比清爽。
她眼神凛然,神情坚定,如同即将上阵的战士。
“我愿意。”
她说着,咬着牙,切齿地说:“但你要记住,我不是在答应你,只是为了她。”
赫连瑄依旧面无表情,看着温早见几息后,呼道:
“来人。”
监督领侍立马走进来,“陛下。”
“通知典明司,立宵鱼姑娘为正典授命贤人。”
“嗻。”
监督领侍领命后,退下。
赫连瑄举目看着温早见。
“我很欣赏你这毅然决然的劲头,但也看不起你这为爱溺亡的可悲心态。”
温早见凛目道:
“不用你评判。”
赫连瑄转过身,大步离去。
“好好准备一下吧,温贤人。”
温早见目送赫连瑄消失在夜的尽头。刹那间,心头空落落的,不知是缺少了什么,望着大殿外面望去,见夜空浑浊,不见浩瀚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