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君垣摇摇头,没有答应风少羽的提议。
瘟疫的主流虽然过了,但是尾风还在扫,入夜的时候城里就会陷入无边的沉寂。
死人的人家很多,所以沉寂却不会黑暗,很多院子里点着长明灯,想给离去的人们照亮一个好的前路,让他们在黄泉路上不至于迷失方向。
张岳敬的灵堂搭建在周二租来的小院子里,张先生一生为医兢兢业业,为人老实巴交,最后却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好人的结局总是领人不生唏嘘。
且他的徒弟为他点亮的长明灯也不比别人的明亮,只能说在芸芸众生中,他无论做了什么好事,死后都是一盏油灯,一个瓦盆,几个花圈几柱香,没有一点特殊。
兰君垣伴着月光来到停尸体的院子,他观察了一会形势,守灵的陶省三低头一直哭,根本没心思管别的事,除了他院子里再没什么人,于是他一跃从屋顶跳到地上,落地无声。
院子就是普通的院落,只有两间房,他很容易就看到了林孝珏,她在角落里的一间房,今天她换下了那抹绿色,穿了一身白裙,这是他认识她以来,第一次见她穿其他颜色的衣服,是对死者的尊敬。
她安静的坐在书案前写着什么,低着头十分认真,认真的女子是十分迷人的,会给人一种莫名的恬静感。
兰君垣走到窗前轻声的唤她:“怎么还没安寝?”
“你来了?”林孝珏抬起头,神色不变,仿佛他的突然到访是相约而至一样。
见到他她怎么不惊讶呢?不过他喜欢这样的平淡,就像她在冷家庄唤他君垣一样,随心喊出来的,毫无准备,好像他们是这世上非常亲密的人,他喜欢这亲密,可自那之后就再没有过了。
“我来给先生上柱香,一会就走。”兰君垣看着林孝玨微弯的眼睛,声音更加淡了,像有什么东西要融化一样。
林孝珏朝他点点头,然后低下头又去书写,再没理他。
就没了?兰君垣刚刚热络的心莫名的难过起来。
有时候他想她对他是与众不同的,可更多的时候她对他都是无事不理,有事才会相求。
方才和冷家的事情,是不是他想多了?
到底对他是没旁的心思的,不然她怎么不找他帮忙去给张岳敬报仇?
兰君垣失落的转身,他即将离开这里,以后怕再没机会相见,那不如就此别了吧,他将一个东西拿在手机,犹豫了几次,还是没有无声的放在窗台上。
给张岳敬上香,陶省三是必须能看见的,对于这个陌生男子,陶省三不认识。
“公子是……”他不着痕迹的打量他,好俊美儒雅的公子。
兰君垣对他的目光熟视无睹,他此刻没心情应酬,跟陶省三谎报了个和张岳敬的关系:“故友,上柱香。”说着拿起一柱香拜了三拜就走了。
“好奇怪,怎么有人这么晚来拜祭师父呢?还是师傅的故友?没见过啊。”兰君垣走后,陶省三看着他消失在门外的背影不解的摇头,刚好这一幕被打水的周一看见了,周一想了想,放下铜盆去追兰君垣。
“公子,公子……等等。”出了门,兰君垣的步子极快,不过好在他有心事,没用轻功,不然肯定追不上。
周一看前面的人停下来,还回头等她那你加快了步伐。
“公子是不是有心事?”她追上来,停在兰君垣面前,气喘吁吁问道。
兰君垣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个丫鬟,她肿着眼睛,显然是哭了很久的样子,但此时又露着两颗虎牙,这附和她与人交谈时的样子。
平时她就这样,做什么都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好像没什么心眼,但是她确实第一个发现他对她家小姐有想法的人。古怪的小姐才能有这么古怪的丫鬟。
兰君垣摇摇头:“我只是想,小姐好像在生我的气,从义诊的时候就开始了,可我不知道为什么。”
他一个二十多少的男人,因为猜测一个姑娘的心而烦恼,长这么大,兰君垣第一次觉得自己优柔寡断。
“小姐怎么会生公子的气?”周一回想似的摇头:“小姐对公子可不同其他人,我跟在小姐身边这么久,小姐的行为常常是让人难以意料的。”其实就是性格怪异,可是当着外人的面,她不好直说,周一心中吐槽自家小姐。
接着她又道:“如果公子非认为小姐是生气的话,可能是小姐觉得您是自己人,故而相处之道不与别人相同。”
如果这话是少羽说的,他可能认为是安慰,可这话是小姐最亲近的丫鬟说的,到有几分可信。
兰君垣的精神头被提起,他笑着追问:“是小姐亲口说的?”
“想什么呢?小姐怎么会在背后跟她夸一个公子?”周一心里好笑兰君垣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她笑到:“不必亲口说,我与小姐一起,如不是迫不得已,她从来不让人帮忙的,可最近却有很多小事都找公子帮忙,这还不是当公子亲近。”
这世上的事都是你对我随意,我便能与你坦诚,以小姐倔强独立的个性,总找他帮忙的确是信任。
“所以她跟他生气是因为他不了解他。”林孝珏听了周一的话,自己一分析,小姐对王子悦客气的多对他总是可以随心所欲,这都是亲近,信任,不愿意与人有密切来往的最好手段就是客客气气,让人觉得陌生。
小姐对他的倚仗,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竟然还在揣测小姐的想法。
“我知道了!”男人想就去做,都没争取过,他怎么知道那样做是违背了小姐的心愿。
“以后小姐做她的,我做我的,小姐很少要求别人做什么,那是小姐自己的事,而我愿怎么做,是我的事,我知道了。”
这一刻,兰君垣想着小姐平时的处事习惯,她奉献她的,你回不回报就不是她的事了。
多么特别的女子,让无能的人望而却步,也能让喜欢他的人心疼不已,这一刻他头脑中的女子面容从未有过的清晰,就那么直愣愣的出现在他的心海,还记得古城河边,他无法忘记她流着眼泪,如雨后清荷楚楚可怜般的样子,也无法抹去她很是古板一笑时的开怀,他已经忘不了她。
这一刻,年过二十岁的儒雅青年,第一次知晓了自己的心动。
什么就我知道了?兰君垣说着周一听不懂的话,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开,好像有什么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