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一个声音骤然传来,语气清淡。
蒙卞和阿璃循声望去,只见风延羲穿着蒙卞的粗布褂子,倚在屋门口。他的脸色似乎好了很多,说话时也不再气息微弱。
阿璃和蒙卞两人同时面露惊讶。
阿璃惊讶的是他运功疗伤的速度之快,半个时辰前连说话抬手都显得无力,现在竟然可以自己走到门口。而蒙卞惊讶的是,他不但听懂了自己和阿璃使用暗夷族语的对话,一口暗夷话讲得也十分地道。
“你,你怎么会说暗夷话?”
“很奇怪吗?”延羲挑了挑眉,目光移向阿璃,“媳妇儿,过来扶我一把。”
阿璃差点没把嘴里的兔肉喷出来,扫了眼蒙卞,慢腾腾起身走到延羲身边,伸手扶住了他,用手指偷偷在他手臂上狠掐了一下,脸上却挂着娇婉的笑,“你起来多久了?”
延羲低头看着阿璃,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把鬓边的乱发拢到耳后,声音温柔似水:“从你开始讲你小时候的事情时,我就站在这里了。”
阿璃恼火地想,今晚跟蒙卞聊天分了心神,居然没有留意到风延羲的动作。此人内力深厚,一旦疗伤完毕,说不定一个不留神就又让他逃掉了。
蒙卞招了招手,“既然起来了,也坐过来吃点肉吧,吃点东西身体才恢复得快。”
阿璃扶着延羲在火堆边坐下。
蒙卞又说:“你的肩骨还没有长好,最好暂时不要动右臂。吃肉的话,就让阿璃切了喂你吧。”
阿璃隔着火堆,瞪了蒙卞一眼,“你刚才还在讲陈国人烧了你们整个寨子,”指着延羲,“他也是陈国人,你干嘛对他这么好?”
蒙卞嘿嘿笑了笑,啃了口兔肉,说:“我们寨子被大火烧得寸草不生,我靠着阿爸的掩护,救下了寨里的巫医,带他逃了出来,躲到了这个山坳里。老头子把他毕生的巫术蛊术全都传给了我,临死前要我立下誓言,用巫蛊去刺杀陈国国君,但我没有答应。”
“为什么?”阿璃问道。
“你们大概都知道,陈国第一次打败暗夷以后,暗夷有几个寨子都曾经尝试拒绝纳贡,引得陈国连续几次出兵镇压。其他几个胆小的寨子不但没有支持,反而站到了陈国的那一边,指责自己的同族滋生事端。以我现在的能力,杀一个陈国国君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杀一两个陈国人就能确保暗夷永远不受外敌侵犯了吗?没有了当今的陈王,还会有新的陈王;没有了陈国,还会有张国、李国、赵国。只要暗夷还是一盘散沙,就不可能真正抵御外族的入侵。”
延羲思索着蒙卞的话,似有所悟。
阿璃沉默片刻,又问:“你的家人呢?”
“阿爸死了,阿妈和妹妹被士兵们掳走了。”
“你没有找过她们吗?”
“找过。我偷偷去过陈国三次,找出几个当年攻打暗夷的士兵,在他们身上下了蛊毒逼问,可当时被掳走的暗夷人有好几百人,完全打听不出她们的下落。” 顿了下,望着阿璃, 又说:“从暗夷出去的奴隶,没有一个活着回来过。你,是我知道的第一个。”
阿璃想了想,仿佛有些明白蒙卞为何让自己穿他妹妹的衣裙。
“你妹妹……她的这套衣裙是怎么留下来的?你不是说大火烧光了整个寨子吗?”
“这套衣裙,是她为了在赶秋节上约会情郎,特意请邻寨一个手巧的阿妈,帮忙添了些刺绣。放火的那日,衣服还没有取回来,所以……”
阿璃摩挲着衣服上精致的绣图,不再发问。
一时间,三人围着火堆,静坐无言。
过了会儿,蒙卞开口问道:“你后来是如何摆脱奴婢身份的?是不是……”说到此处,他看了眼阿璃身旁的延羲。
阿璃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说:“你是想问,是不是我后来遇到了扶风侯家的二公子,得他相救,脱离苦海?”
蒙卞咧了咧嘴,点了下头。
沉吟了一瞬,阿璃微笑着说:“你猜对了。” 她拿匕首割了块兔肉,送到延羲嘴边,“我后来遇到了延羲公子,他待我甚好,也从不把我看作奴婢。这么些年,我一直跟在他身边,他的暗夷话也是我教的。”
延羲垂下眼眸,嘴角轻轻勾起,伸手握住阿璃执着匕首的手,把刀尖上的肉慢慢送到口中。
蒙卞咳了声,站起身来,“你那只墨翎雕儿,中了迷/药还能扑腾个老远,估计现在还在林子里昏睡。我去看看它,顺便拿些兔肉给圆圆。”墨翎被蒙卞药倒后,小猴圆圆一直守在它的身边。
蒙卞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延羲盯着阿璃,似笑非笑,“你说谎的工夫不比我差。”
“他一直心怀愧疚,我那样说,只是想让他稍微释怀。或许,他的母亲和妹妹在陈国,也像我一样,遇到了好人。”顿了顿,阿璃晃了下手里的匕首,“既然你能走路了,我们明早就出发回陈国。”
延羲没有答话,仰头看着星空。
阿璃咬了下牙,凑上前去,“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拿你没办法?”
“你想留下来静养疗伤也行,只要你告诉我解毒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