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借着阳光,重新扫视了一圈延羲母亲的卧室。除了竹榻、纺车、衣箱和书架等物,壁上还挂着一幅字。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阿璃走到字前,默念着上面写着的诗句。即使不看落款,她也一眼认出了扶风侯风伯钦的字迹。
延羲走到了阿璃身旁,也看着壁上的这幅字,唇角抿出一道嘲讽的弧度。
静静立着许久,一时屋内静谧无声,两人的呼吸声彼此可闻。
阿璃清了清喉咙,“你母亲……你们后来从暗夷去了宛城?”
“青遥和我去了宛城。”
“那,你母亲呢?”
延羲转身走到榻边坐下,抚摸着上面放着的衣物,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两个字:“死了。”
阿璃垂下眼,咬着嘴唇,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指了指壁上的诗句,“你父亲一定很爱你母亲,那首诗……”
“我父亲,”延羲打断了阿璃,“是如何说服你种下蛊虫的?”
“你,你怎么知道我身上的蛊虫是扶风侯种的?”阿璃的语气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惊讶。
延羲盯着阿璃一笑,带着一丝轻嘲,“你这个人,总喜欢装出一幅老练狠辣的样子,其实……有时候看你似乎有几分聪明,有时候又蠢得无可救药。”顿了下,继续说道:“从知道你是魍离的那一刻起,我便明白你一直在为扶风侯府做事。以前或许不曾留意,但回想起来,你以往杀的那些人,多多少少都与侯府的利益相关。再者,你为了贴身保护大哥,不惜以真容示人,绝非平常雇用杀手的关系。你女扮男装,杀人时又一直戴着面具,所以每次动手后都能成功地销声匿迹。你知不知道,上次你在东越国劫走青遥,裴太后和我动用了多少人手,从东越一直查到北燕,都没有找出你的行踪。其实,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的真实身份是你最好的保护。能让你放弃这层保护的人,只有你背后的这个主人。最初的时候,我曾以为,你是直接听命于大哥的,可当我知道你身上种有这种主仆蛊后,便明白给你下蛊的人是我父亲扶风侯。此蛊世代通过血缘相传,既然父亲尚在人世,母蛊自然不可能在大哥身上。”
阿璃咬了咬牙,把双手交叉着抱在胸前,瞪着延羲说:“既然你知道我身上的蛊是侯爷种得,就该清楚我现在必须要带你回陈国。你虽然把世子所中之毒的解法告诉给了我,但在确定他安然无恙之前,我不能放你走。侯爷身上的母蛊能够感知到我现在的位置,如果我不尽快带你赶回陈国的话,蛊毒就会发作。”
“子蛊每次被召唤时,你就必须赶回陈国?”
“嗯,必须回到宛城。”
“若是不能立刻动身,蛊毒就会发作?”
“是。”
“蛊毒发作时,你会怎样?”
阿璃白了延羲一眼,“还能怎样?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阿璃第一次收到母蛊召唤而不能及时动身,是她十二岁那年奉命去刺杀陈国的一个商贾。当时她还没有护身的刚玉甲,被商贾手下的人射中一箭,踉跄地逃到后山之中。墨翎那时只有四岁,身形尚未大到可以驮载阿璃,所以她必须依靠自己逃命。重伤之际,她只能藏身于泥潭之中三天三夜,才躲开了猎犬的搜山。可就在她庆幸避过一劫的时候,扶风侯驱动蛊虫,急召她回东郊密室复命。为了不引来追兵,她没有动,继续浸在泥潭里。一个时辰后,蛊毒发作,那种噬心之痛,犹如拿钝刀一寸一寸地割锉着心脏,疼得她永生难忘。痛楚稍缓之时,她咬牙爬了出来,不顾被追杀的危险,挣扎着下了山,还好最后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宛城。扶风侯只告诉她,这是子母蛊的一种特性,母蛊一旦发出召唤,子蛊若不能及时返回,便会触发蛊毒。阿璃也一直相信了这种说法,直到从蒙卞那里得知,蛊毒的每次发作,其实都是侯爷亲自驱动蛊虫所为。
纵然清楚,自己与扶风侯之间,自始自终只是一场交易,阿璃还是曾经暗自期盼过,这个十年来对自己嘘寒问暖、时常送些珍宝奇物的儒雅男子,不仅仅只将自己看作奴仆。他脸上那种让人不由自主想去信任、心甘情愿去追随的真诚,何止一次地让阿璃有过错觉,在心底偷偷地把他看作了父亲。可事实总与愿违,当阿璃得知真相并为之而失神的那一刻,便明白侯爷从未真正地相信过自己。
“比如说,你被人关了起来,因此无法及时赶回宛城,他是不是会一直让你痛到死?”延羲没有放过阿璃脸上的任何表情变化,继续追问道。
阿璃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可能吧。”继而抬起头,微笑着说:“幸好,想捉住我并不容易。”
延羲轻笑了声,把目光移到了壁上的那幅字上,“二十四年前,正值陈国攻下暗夷的第二年。当时的扶风侯世子,也就是如今的扶风侯,奉陈王之命前来处理朝贡之事。陈国风氏,本就富甲天下,他又是家中的嫡长子,身边从来都不缺美貌高贵的女子。家中新婚不久的妻子,是风家的大小姐,地位尊崇,又刚刚为他诞下长子。”他起身走到阿璃面前,继续说道:“你曾说过,在宛城,暗夷族人的身份比奴仆还要低贱,而当年的扶风世子,却偏偏在出行暗夷之时,喜欢上了当地的一位姑娘。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阿璃虽然也对扶风侯的这一段情事很好奇,却又忌惮着延羲的鬼主意,于是敷衍答道:“还能怎么做,如果那位姑娘也为他所动,那就那就在一起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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