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等人已然离去,殿中只有仲奕一人,穿着便服、坐在榻上读着一卷帛书。
“阿离,你来了。”他放下书,微笑道。
阿璃估量着仲奕的神色,稍微安了下心,坐到了他的对面。
仲奕把几案上的一碟糕点朝阿璃的方向推了推,“御厨想出的新花样,你尝尝。”
阿璃拿起块糕点,小心翼翼地问:“你找我来,就是为了尝这个?”
“嗯。吃完了我们再去海边走走。”
阿璃心不在焉地咬了几口,“我刚才撞见你母后了。”
仲奕问:“我听说了。她可有为难你?”
“没有,没有,她对我比上次客气多了。”
仲奕抿出道微笑,“上次亏得你部署的宫中禁卫,才没让扶风侯派来的刺客脱身遁逃。母后是个精明的人,知道你有才可用,自然会对你客气些。”
阿璃挑了挑眉,“就因为这个?我还以为你母后不管对谁都凶巴巴的呢!”
仲奕摇了摇头,“她若只是一味凶恶,宫中、朝内的人早就造反了,何必忠心耿耿地效命于一位外姓妇人?母后虽然性情严厉、行事狠绝,但也知人善用、取舍果断,比起我,更具帝王之资。”
阿璃撇了撇嘴,显然不太同意仲奕的说法。
她清了清喉咙,问:“我还看见,太后身边跟了位美女。是来做什么的?”
仲奕脸上微微泛红,重新拿起帛书翻看起来,“不是什么大事。”
阿璃欲言又止,手指漫无目的地在几案上划着,半晌,问:“ 我们,什么时候坐船出海?”
“大约半个月后吧。怎么,你等不及了?”
“不是,我只是……”阿璃咬了下唇,抬起眼睛,“在大海上的时候,是不是四周全是水?除了船上,根本无处可躲?”
仲奕觉得她问得奇怪,笑道:“那当然。怎么,你怕了?”
“不是!”阿璃咳了声,微微吸了口气,语气郑重地说:“仲奕,等我们出了海,我会告诉你一个秘密。” 反正,这件事,也不可能隐瞒一辈子,自己亲口说出来总好过被旁人说破。而且,就算仲奕到时真被吓到,也无处可躲!
仲奕半眯着眼,“秘密?阿离,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等不及了。”他合起帛书, “只可惜,我最近刚调换了军中的将领安排,又要等陈国派来的使臣抵达越州、商议江北的兵力部署,不能马上脱身。虽说北燕近期应该不会出兵,但江北一带的防线绝不可松弛。”
阿璃犹豫了下,问:“北燕,北燕现在情形如何?”
“慕容煜上个月已经登基为王,立了先王的独子慕容洵为太子。燕国朝堂本就为太子人选起了争论,如今,又听说慕容煜竟想要退掉和月氏国公主的亲事。想必,他现在正忙于安抚朝臣、缓解和月氏的关系,根本无暇分身攻打南朝。说起来,我倒有些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了,明明眼前有捷径可走,他却偏偏要逆水而行。这件事,我左思右想,也参不透他意欲何为……”
阿璃伸手取过茶壶,慢慢给自己倒着茶。
自己不辞辛苦地从龙骑营手中救下公主,为得就是能让他顺利登基,可他为何要退掉亲事?
难道是……
可是……
这不可能……
“阿离!”仲奕猛地伸手抬了下阿璃的手臂,“你怎么了?”
阿璃这才发现,茶杯早已满溢,漫出的茶水滴滴答答地洒到了坐榻之上。
她有些呆滞地望着榻面,心中骤然涌上苦涩。
退不退亲又能如何?
她和他之间,早已如这滴落的茶水般,倾覆难收。
×××
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对阿璃来说,却有着不寻常的意义。
一年前,她和乌伦定下了约定、在八方镇的客栈相会。如果汕州行刺一事从未发生过,那她现在应该是满心期待地行在北上的途中。可如今,这一年之约,成了扎在她心头的一根刺,尽管极力想去拔除,但每一次的触碰、都只会让自己再痛一次。
她努力将全副心思放到了与仲奕出海游玩的准备上,找来了几本有关东海的书,不但细细读过,还根据书中所述、绘了张东海岛屿的地图,标出书中有记载的礁石位置、各种鱼类常出现的水域。
阿璃得意地把费了自己数日心血的杰作拿给仲奕看。仲奕看后,什么话也没说,执起朱笔、默默地圈出十几个错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