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追踪(2 / 2)

鲍东河冷笑一声道:“正好让你们见见吐谷浑着名的‘飞狗’的厉害。”霍紫鸢想笑却笑不出来,因为“飞狗”这个字号在西北广为人知,武林中简直人人都知道。原来鲍东河的确是中原人氏,但是却是随父母一道移居吐谷浑治下的三浑地区,自己也靠自己的本事,逐渐在吐谷浑有了一些名气的。和别人比,鲍东河虽然身为汉人做的是吐谷浑的官儿,但他做官的途径光明正大,都是靠自己一手一脚打拼得来的,和那些趋炎附势平步云溪的人又不太一样。霍紫鸢有戏谑之心,裴继欢却并没有这个心思,但他的“平静”反倒更令心怀疑虑的鲍东河不满,所以鲍东河要显示显示自己的厉害,叫裴继欢不敢“小瞧”了他。

三人一马,依着鲍东河的指点,果然又绕过了黄河,虽然还在阴山界内,但一路上经过鲍东河的指点,裴继欢和霍紫鸢也的确看到了一些痕迹,这种痕迹放在常人眼里简直不值一提,但鲍东河是追踪这个行当中一等一的人物,他每发现一个痕迹,就给两人解释这个痕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痕迹有什么作用,意味着什么,走了三天,一点多余的路都不走。看他短小精悍,两人乘马,居然真的走不过鲍东河的两条腿,而且走得越远,鲍东河越有精神,直到最后,鲍东河走起路来好像脚掌丝毫不沾地一般,看上去像是施展了轻功,其实跟轻功毫无相干。两人看了,暗暗纳罕,又各自佩服、再也不敢“小看”鲍东河了。

追了四五天,三人一马依然在草原里转圈,但裴继欢和霍紫鸢都知道他们快要接近那个冒牌的“阴山马帮”了,路上显而易见的痕迹越来越多,虽然看上去依然不显眼,但在裴继欢和霍紫鸢的眼里,都能成为证据,何况还有一个鲍东河在呢。鲍东河号称飞狗,不但善走,鼻子更为厉害,单凭嗅路边树上的水滴,都能判断此处什么时候经过过多少人,简直神乎其技,让裴继欢和霍紫鸢两人简直叹为观止。

三人追到一个叫乌金山的地方,鲍东河停下了脚步,这时候也正是打尖吃饭的时候,三人都带着干粮,路边正好有一条清澈的溪流,霍紫鸢吃了干粮,拿着牛皮水壶正要去打水备用,鲍东河忽然拦着她,道:“别去,溪水里有古怪!”

他离着溪流还有五丈多远,居然能发觉水里有古怪,霍紫鸢有些不相信,道:“不会吧,神神秘秘的。”鲍东河冷笑一声,用手剖开地上的浮土,抓起了一只大蚂蚁,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看!”说着把大蚂蚁丢进了水里。

那只大黑蚂蚁一进水,挣扎了几下,居然真的死了。

“水里有毒?”霍紫鸢毛骨悚然地说。

“我们已经接近了那帮人了,断水断粮,是他们唯一能阻止我们继续跟踪的办法。”鲍东河冷笑道。

此地是一人高一望无际的草原,没有野物,乌金山号称是山,其实不过是一座跨度很长的小山包而已,山上光秃秃的,别说杳无人烟,连野兽也看不到一个。再厉害的追踪者,在水粮断绝的绝境下,此刻要想的不是追到敌人,而是想法保住自己的性命,否则一个不慎,不用等敌人来杀,自己就先把自己困死在绝境中了。

鲍东河道:“你武功比我高,我承认,但你们俩的江湖经验,最少比我少二十年。要跟我比追踪,你们俩还差得远呢!这在追踪这个行当中,叫做‘反困’之法,是逼迫对手放弃追踪最有效果的办法。”

真是隔行如隔山,霍紫鸢和裴继欢面面相觑,暗暗打了个寒噤,道:“那怎么办?”鲍东河道:“对方应该布置了押后,这个人武功一定相当厉害,他在以为我们水粮断绝之下,会亲自来找我们。以你们俩的武功杀掉他也许不成问题,但只怕这个人拖了我们的后腿,在我们找到水源和粮食之前和我们一直耗着。所以假如有人来找我们对我们不利,你们俩一定要想办法抓住他,逼问敌人的下落,就算他死,对我们而言也是有价值的。“

霍紫鸢又不相信了,道:“有什么价值?难道我们没有粮食和水,去生吃活人么?”鲍东河冷笑一声道:“在你身陷绝境又必须求生的情况之下,一个鲜活的死尸,和一堆丰美的粮食并没有什么区别,明白吧?”霍紫鸢被他说得快吐出来了,跳着脚大骂他变态。裴继欢看好气又好笑又可怖,更惊于鲍东河对于“坚忍”二字的理解。其实裴继欢在天山长大,天山南部他经常和师父往来走动,南天山的沙漠横亘万里,在沙漠中更没有可以吃的东西,是人人望而生畏干燥无比的死地,若是一个人求生的欲望太强,人吃人并非不可能,而且很常见。

鲍东河可不理霍紫鸢的咒骂,道:“绝地生存,麻烦有大有小,倘若对方只把我们当作普通的追踪者对待,那倒也还罢了,怕只怕碰上诸葛章这样的人,要设局把我们一网打尽,那才是糟糕到极的事!”霍紫鸢呆了一呆,但她仔细想一想,就懂得鲍东河的意思了。她硬着头皮说道:“非得要闹到生吃活人吗?难不成你试过?人肉什么味道?”恶作剧的性情又上来了。

鲍东河道:“和你说实话,我在吐谷浑做斥候的时候,有一回差点就闹到要吃人的地步了,不过绝处逢生,最后还是没吃成。至于人肉的味道,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了。不过我们是合作者,你们帮我夺回王子,我帮你们找到你们要追的人,大家各有所图,我想办法尽量不让你这漂亮的小姑娘去吃人肉就好了。”

霍紫鸢又开始骂了起来道:“哎呀你这老头子真恶心!”

鲍东河也故意恶心她:“哎呀,你这样美丽漂亮的小姑娘,一下子要变成吃人的恶魔,想想都相当有趣呢,我倒不怕,老子本来就长得丑,就算我告诉人家我吃过人肉了,人家也不会觉得我有什么怪异的,但小姑娘你就不一样了,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居然挤眉弄眼地学老鼠叫,裴继欢被逗得哈哈大笑,霍紫鸢哭笑不得,气急败坏要去打他,被他一扭身就逃进树林里去了。

幸喜三人的水囊里都还有一点水,天色也已晚了,鲍东河选了三处背风的草窝挖了坑,三人就躲在土坑里,盖着厚厚的茅草,抵御草原上的寒风。一晚上过去,那个派来杀他们的人并没有出现。

霍紫鸢恶作剧心又起,刚要嘲讽鲍东河,猛地只听裴继欢在身后叫了声:“小心!”一道剑光,宛若从天际闪起,霍紫鸢匆忙一躲,左臂一疼,已中了一剑。那边鲍东河大喝一声,飞步纵到,一个“单掌开碑”一掌猛切下来,来人身躯飞纵,落在草丛之中,鲍东河急叫:“裴公子不可放跑了他!”裴继欢在草丛中飞身纵起,半空拔剑,一招“双龙出海”左右两剑,突击那人头脑两旁的“太阳穴”,那人身随掌转,一剑扫去,裴继欢紫霞剑一收,啪啪两掌,掌风如刀,扑面而来。那人武功颇为了得,猛然翻身,一剑从肘底骤然刺出,裴继欢身躯一侧,稍退半步,觑个真切,左掌向上一托一送,五指如钩,抓着他胳弯关节一扭,使了一招“分筋错骨手”,一扭之下,筋断骨碎,武功多强的人,也无法抵抗。不料那人手肘一沉,左掌拍出,裴继欢硬生生接了他一掌,浑若无事,反臂一捞,竞把那人手臂抓着用力一扯,那人身不由己猛地前冲两步,收力不及,噗通一声倒在地上,鲍东河飞身扑上,猛的将那人抱着,双臂如铁,紧紧勒着那人脖颈,两人在地下扭打,翻翻滚滚,那人被压在身下,双手被按,呼吸不畅,被鲍东河提起拳头,一连几拳,打得山响,那人忍痛不住,反手一抓,抓着鲍东河腰带,要将他甩出去,猛可里眼前银光一闪,霍紫鸢和裴继欢双剑齐到,一剑顶着他额头,一剑顶着他胸口,喝道:“还敢反抗!”霍紫鸢落指如飞,连点那人背心十几处穴道,终于将他点倒。鲍东河爬起身来,嘴角乌青一片,原来那人挣扎,反肘猛击鲍东河面门,鲍东河倒不怕打,最怕损了鼻子,把头一偏,撞着嘴角。裴继欢忙拿出伤药给他敷上,再帮霍紫鸢把臂上伤口包扎好。

霍紫鸢吁了口气,说道:“终于抓到个舌头了。”

裴继欢把那人看了看,点头道:“司空的追踪之法果然厉害,这个人我在大寨的时候见过他,当时他站在人群前面,眉心这点痣我记得很清楚。”鲍东河嘿了一声,从包袱里取出三尺长一段麻绳。霍紫鸢道:“做什么?”鲍东河道:“绑起来拷问他。”把那人翻个转,将两臂牢牢缚住。霍紫鸢道:“可别叫他跑了。”鲍东河咧嘴一笑道:“这是牛油浸泡过的绳子,就算他千斤力气,被这绳子上身,他想跑也跑不掉。”又从怀里取出一把亮闪闪的钩子,霍紫鸢见他身上层出不穷的小物件,心中已感奇怪,见他拿了一把钩子出来,更是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打造得这么漂亮?”

鲍东河道:“这叫断肠钩。”

霍紫鸢见这么一把钩子居然有这么个怪异的名字,吓了一跳道:“拿它来做什么?”

鲍东河道:“不说话,老子一钩子下去,把他筋都挑出来,连血都不出的。”

霍紫鸢骂道:“你个老变态。你还有什么家伙没拿出来?”

鲍东河立刻大作鬼脸,道:“还有很多很多,吱吱,吱吱吱吱,吱吱。”把霍紫鸢给气坏了。

裴继欢笑道:“鲍兄善能追踪,定然也能拷问,这等人才,不去做捕快,倒是可惜了。”鲍东河道:“我做到吐谷浑军政指挥使,职位已经不低,为何要去做捕快?做捕快每天仰人鼻息,我才不愿意。在军中可不兴这一套,你能打仗能杀敌,哪怕你是个女人,人家也敬你三分,靠军功升迁,不做不高兴的事,这是我的原则。”霍紫鸢道:“你的屁原则。吐谷浑入侵边关,多少老百姓死在战火中,你踩着老百姓的尸体升迁,晚上睡得着觉么?”

鲍东河嘿嘿冷笑道:“你这小姑娘说话全不凭良心。中原的老百姓是老百姓,吐谷浑的老百姓就不是老百姓?成王败寇,没谁说什么,中原王朝的军队到了吐谷浑,不照样杀戮抢掠?刀兵之灾,自古未曾消灭过,只要人心有欲,战火就永远不会停止,战场上也永远不会有什么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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