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为此,中国戏剧集中地成熟于“道统沦微”的元代。
也正为此,就连很成气候的元杂剧,竟也“两朝史志与四库集部,均不著于录”。
也正为此,对中国戏曲史的系统研究,只能产生于传统思想观念全面衰弱、欧风美雨开始拂荡的20世纪。
也正为此,第一部中国戏曲史专著的作者王国维(1877—1927)一旦在时代的风雨中意识到自己复古返经的使命,便急急地中止了这项研究。
据罗振玉(1866一1940)回忆,辛亥革命后,他对王国维说,士子生于今日,没有什么事情好做,要拯救这个动乱的世道,最好是一门心思钻研“国学”,返经信古,以防止新文化来代替旧文化。王国维听了,深以为然,也深感惭愧,决心改弦易辙,竟把以前的著作烧了。(见罗振玉《海宁王忠公传》。)对于王国维烧书的说法,后人颇有怀疑,但王国维决心以《宋元戏曲史》作一总结之后不再从事戏曲研究则是事实。当时他正“避乱”日本,据他的一位日本朋友回忆,人们问起他研究过多时的西洋哲学,他竟“苦笑着说他不懂西洋哲学”,问起中国戏曲史,他说“以后不再研究了”,因为“当时王君学问的领域,已另转了一个方向”——经学和古史考证之学。(狩野直喜:《忆王静安君》,日本《艺文》第18年第8号,转引自叶嘉莹:《王国维及其文学批评》)
这说明,即便在中国戏曲史权威王国维本人身上,中国传统的正统思想也没有与戏剧美取得彻底的和解。
取得局部和解的,是在中国戏剧的艺术格局上,中国戏剧正是在这种局部和解上建立了自己的美学特色。
例如,中国传统精神文化的抒情性特征,本与黑格尔详尽论述过的戏剧的客观性原则大有抵牾,但当中国戏曲终于成型之后,抒情性也就规定了中国戏曲的写意性;
又如,中国传统精神文化的中和性特征,本与戏剧的冲突本性有很大矛盾,但当中国戏曲终于成型之后,中和性也就规定了中国戏曲“悲欢离合”的完备性,规定了“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式的大团圆结尾的普遍性。
精神传统总会凝冻成美学成果。有时,逆向力量也会转化为正面成果。
当然,这都是遥远的后话。
喜欢中国戏剧史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中国戏剧史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