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立在水中,一时无思无念、无意无绪、无知无觉。
他是一个冰封了的男性板块,今天撞出了一条裂痕。也许,不止是裂痕,而且是裂纹。裂纹快速延伸,拽拉着亮晶晶的冰凌。
一切都还没有那么快地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眼前已经不存在那个撞击体。他还站在靠岸的河里,踩着淤泥,手上握着那根竹竿。
他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难道是一个白日梦的幻觉?
上岸后低头,发现有一道水迹拖过河边的小路,进入了树林。
他快速地顺着水迹进入树林,却又不敢往前走。粗粗细细的树枝阻拦着他,拉扯着他,嘲笑着他。
内心也在阻拦,因为再往前走,不知会遇到什么,但他能约略预感,一定会有陌生的奇异。他有自己的目的地,已经靠近,他不能因为偶遇而走神。
他这次已经整整步行了一个半月,终于到了。在路上打听过,再翻过一个山岗,就会是目的地。
目的地是两个世仇城堡,一个叫“戚门壕”,一个叫“陈家卫”,一听名字就兵气森森、战氛浓烈。他已经听说,结仇,已经二百多年。这二百多年间,发生过大小械斗三百多次。
两个家族都绝不迁徙。活着,繁衍,就是为了把地占住,与对方死拼,让祖先出一口气。
紫衣架这次来,完全是靠了从苏州去昆山半道上一位姓陈男子的指引。准备先在陈家卫找旅馆,然后等机会,经过戚门壕出海,去武运岛。
紫衣架上岸后曾问过路,但越是靠近越难问,路人只要一听是问戚门壕和陈家卫的事,就立即走开,低头不语。
这就麻烦了,他想,只能过一会儿翻上山岗的时候,细看眼下的布局和路途,好好猜测一下了。
刚从河里爬起来,浑身湿透,被风一吹,有点寒意。这么热的天,怎么会产生寒意?他很快明白了,已经到了海边,吹在身上的,是海风。
自己有寒意了,立即想起了另一个人。这对他这么一个独来独往的单身汉来说,还是第一次。
另一个人,就是刚刚为了救自己也落了水的灰影人,一个突然来到又突然消失的灰影女子。她同样湿淋淋的,吹着同样的海风。
那种柔软,那种气息。当然,还有那种瞬刻之间的见义勇为。
按照世俗的说法,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没有她,就不再有自己。但是,这个对自己生命极端重要的生命,却已经毫无痕迹。一个人,平生最要紧的存活支点并不很多,但总是抓不住。
她是过路,还是回家?回家,回哪里?是戚门壕,还是陈家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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