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雨:
我们同情不少有眼光的历史学家,只能局限在一块琐碎肮脏的土地上钻研;我们也同情不少盛大的时代,没有一个智者的眼光去观察,没有一支奇妙的大笔去描述。然而在汉武帝和司马迁的时代,这两种遗憾都没有了。从这个意义上讲,即使司马迁承受了奇耻大辱,也可以获得某种安慰,因为两种伟大终于相遇。
司马迁的伟大,首先是那片土地给他的。我曾经一再否定过“愤怒出诗人”“灾难生伟大”的说法,因此我也不认为《史记》是他受刑后的“发愤”之作,尽管这种说法很著名、很普及。请问,司马迁“发愤”发给谁看?“发愤”会发得那么从容而宏大吗?记住,一切弊气之作、解恨之作、泄怨之作是不可能写好的。司马迁写作的动力不在这里,你们今后在讲述司马迁的时候也不要老是纠缠在他的宫刑话题之中。他的动力,是当时意气风发的中华文明给予他的,是汉武帝的大地给予他的。因此,我们还要从这个角度重新来说说他的生平。
在很年轻的时候,他已经用自己的脚步触摸过这片辽阔而又统一的土地。他利用自己作为皇帝侍从的便利,成了当时走得最远的青年学者。
我以前为了写作一篇研究司马迁的论文,曾经参照多种古籍画了一张他年轻时代的行旅图,昨天已经传真给你们。现在,就让我们一起按照他的漫游顺序,用当代地名温习一下吧。哪一位先来?
刘璇:
出发地是现在的西安,先后经过河南南阳、湖北江陵,然后到达湖南长沙。在长沙,他当然不能不想到屈原,于是去汨罗江悼念,后来还专门写过关于屈原的文章。
王牧笛:
他沿着湘江南下,到沅江后,应该是沿着长江向东到了江西九江,登上了庐山。再顺着长江东行,上岸以后到了绍兴。
余秋雨:
那就到了我家乡附近。
王牧笛:
那里有禹穴——现在叫大禹陵,他到绍兴要纪念大禹,这是一个著名的遗迹。然后再由浙江到江苏的苏州——猜测起来应该是这么过去的,因为路比较近。到苏州看五湖——五湖到底是哪几个湖还有争议,因为后来水文地理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接着渡江到江苏的淮阴。
余秋雨:
大家都可以想到,他一定会去访问淮阴侯韩信的故居。下面换一个同学说下去吧。
刘璇:
以后他北上山东,到了曲阜,参观了孔子遗迹。又到了北方齐国的都城临淄,再到邹城、滕州,再南行到徐州、沛县、宿州,拜访陈胜吴广起义以及楚汉相争的各个地方。
余秋雨:
在这个地方他遇到了很多麻烦,但兴趣最大。心中装着雄伟历史,现实困难不算什么。下面的行程我讲完算了:摆脱麻烦后他去了淮阳,访问春申君的故地,再到河南开封,访问战国时期魏国的首都。然后就从这一带出发,返回长安,即现在的西安。这一条路线,我们在地图上画一圈,发现中原一大半地方都被他考察到了。不仅是中原,当时的长江流域,甚至一些还没有被开发的地方,他也到达了。
这是他二十岁的一次旅行,得到了有限的官方资助。一路上他的感受很多,后来都反映在《史记》中。总的来说,他为大汉帝国辽阔的疆域和悲壮的历史感到骄傲,并由此而意气风发。
之后他得到了一个官职叫“郎中”,可以随从汉武帝出行了。这个官职很小,他做的事情就是伺候车辆,有时候也做点警卫工作。但是这对司马迁来说求之不得,因为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自己已经开始的旅行继续下去了。哪一位同学把他的行程说下去?
萨琳娜:
我来。在二十三、二十四岁的时候,司马迁跟随着汉武帝出行,到陕西的凤翔,山西的夏县、万荣,河南的荥阳、洛阳,陕西的陇县,甘肃的清水,宁夏的固原,西北的地方实在走得不少,比较多,然后再回到陕西淳化的甘泉山,汉武帝的别墅行宫在那儿。
余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