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寂质问的语气里隐隐透出危险,姜未若没听出来,她已经喝高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未若眨巴了一下眼睛,眉头拢了拢,又转过头来,一脸理所当然地吐出一个名字:“竹无心。”
“谁叫我!”
地上的青色一下子弹起来,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竹无心眯着眼睛看了云寂一眼,嘟囔了一句“是你啊。”
然后又挥了挥衣袖,不怎么感兴趣地躺回去了,打起了小呼噜。
姜未若和云寂大眼瞪小眼,云寂问:“他认识我?”
她掀了掀眼皮,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但它们实在太重了,只好放弃了挣扎,随意地点了点头,“嗯嗯”了两声,然后就眼一闭,往地上倒去了。
云寂目光一紧,眼疾手快扶住她倒下的身体,看了眼醉得不省人事的竹无心,脸色沉重,纵然想问个清楚,奈何眼下情形,不是问话的好时机,只能拉起姜未若的两只手,将她小心翼翼驮在背上,起身结了酒钱,先回国师府再说。
至于竹无心——
一个大男人,有胆量喝得酩酊大醉,且让他地上睡着吧。
姜未若趴在云寂的背上,看上去瘦削单薄的背影实际上却十分宽阔厚实,浑身酒气将他身上干净平和的旃檀香气都霸道地淹没,染上了几分失控的味道,云寂闻着鼻尖这浓浓的酒气,一双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都打成了结。
喝多了酒,颠簸颠儿,颠簸颠儿,姜未若胃里一阵翻腾,可脑袋晕晕乎乎困得不行,难受又哼不出来,她只能把眉毛皱得死死的,死死地锢着云寂的脖子,免得自己掉下去。等到云寂将她背回国师府,放她下来时,姜未若终于忍不住“呕”的一声吐了出来……
躲闪不及,云寂只能睁大眼,眼睁睁看着自己某人被吐了一身,何守今刚好跑进来,撞见这一幕,当即刹住了脚,捂着鼻子后退一步,一脸同情地看向他:“大人,您……”还好吧。
他这是跟姜姑娘说了啥呀,害得人跑出去喝这么多酒?可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云寂脸上不见嫌恶,只是斜睨了他一眼:“还不去端碗醒酒汤来?”
何守今回过神来,赶紧应声:“哦哦,我这就去!”说完一溜烟儿跑得没影了,云寂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弄脏的僧袍,又瞧了瞧歪在床边,一脸无所觉,睡得心安理得的某人,脸上露出既无奈又忧心的表情,抿着唇走了出去。
匆匆回佛香阁换了一身衣服便去了后院,找了一位厨房里做事的老妈妈,请她帮忙姜未若换下衣裳,一番折腾下来,已是半夜,再三谢过老妈妈,送她离开澄爽斋,云寂这才收回目光往屋里走去。
何守今端着醒酒汤过来:“大人,今天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
云寂立刻抬起头看过去。
“姜姑娘午时与您在宫门外分手之后去了朱雀街,遇上了福王爷的表弟林宗宝,还……”
“还什么?”
何守今有些小心地说:“还险些被他轻薄……”
云寂眼中骤然迸发怒火,扣着药碗的手指寸寸收紧,骨节泛白,脸上也隐隐青筋暴起。
“大人莫要冲动!”何守今怕他生气之下冲动行事,赶紧按住他的手背,“福王可是继承帝位的热门候选人之一,与他争执我们讨不到好处。”
何守今顿了顿,没有言明,他毕竟只是一个空有虚名的国师而已,现在是皇上看重,别人敬畏三分,可一旦皇帝大行呢?举国周知,帝王无子,未来的继承人必定要从福王和睿王这两位仅剩的先帝血脉中选出,不管选择的是谁,他一个国师,都万万开罪不起。
何守今小心观察着云寂的神色,担心他听不进去自己的这番话,贸然去兴师问罪,得罪未来的君王,讨不到好果子吃。然而,云寂只是紧紧地抿着唇,攥紧了手中的佛珠,良久,才听见他深吸一口气,冲他摆了摆手:“我有数,你先回去休息吧。”
何守今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两眼方点点头退下了。
云寂摸了摸药碗温度,尚有余温,提起步子,推开了房门,走到姜未若的床边停下,打量着她颇不安稳的睡颜,轻声唤道:“阿若。”
本就难受,睡得不安稳,听见有人唤自己,姜未若迷迷糊糊间睁开眼睛。
屋子里的灯光昏暗,看不清楚人脸,只能隐隐约约瞧见有一道白色的身影正站在床边,脊背微微弯着,朝着她的方向。
竹无心给她喝的酒,后劲儿太大,现在她整个人感觉头重脚轻的,脑子里就像是一团浆糊。
“难受……”姜未若咕隆着翻了个身,身体蜷缩成一个虾子,不舒服地哼哼唧唧。
“喝了醒酒汤就不难受了。”云寂走上前,将她扶起来,小心翼翼把碗递到她嘴边,倾斜瓷碗,给她喂了一口醒酒汤。姜未若被迫灌了一口味道难闻的汤水,眉毛都拧成了毛毛虫一样,嫌弃地打掉他手里的瓷碗,瓷碗落地,发出一声尖锐又刺耳的脆响,姜未若趴在床头一口水吐了出来:“什么东西,好难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