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后面进来的云嗔和云寂对视一眼,都震惊不已。
顾秉风刚刚叫师叔——
师父?
这是怎么回事?两人视线又齐刷刷落在一禅身上。一禅竟没有反驳,反而回头看了云嗔一眼。
云嗔对上他的视线,骤然回神,赶紧从包袱里掏出一个檀木匣子递过去,嘴里恭敬道:“师叔。”
匣子里装的正是解毒圣物——白玉冰蟾。
一禅伸手打开匣子,拿出冰蟾,云寂立刻上前,将顾秉风的袖子撸到手肘位置,一禅将冰蟾放到他的小臂上,顾秉风只觉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似的,骤然疼了一下,而后众人便惊讶地看着本来通体雪白的冰蟾,在吸食了毒血之后慢慢变得血红……
空气里隐隐有蒸汽涌动着,顾秉风的脸色似乎有些痛苦,只是死死地咬住牙齿,并不曾发出一点声响。
冰蟾有净化毒血的作用,通过将顾秉风体内的毒血吸食到自己体内,过滤掉毒素而后重新输送到他体内来达到治愈曼罗兰的目的。
制毒人手中定有解药,一禅和云寂也并非不知如何配伍,只是光凑齐解毒需要的各种稀有药材,恐怕就要好几年的时间,那时顾秉风的坟头都长草了,于是只能用这个办法,只是师叔培育了十多年才得的这唯一一只冰蟾,恐怕就报废了。
换血的过程整整持续四个时辰,待顾秉风体内的毒素完全被化解掉时,月亮已经爬上了天幕……
“让他好好休息,我们先出去吧。”一禅收起已经浑身发黑,死气沉沉的冰蟾,起身往外间走去。
云寂给顾秉风盖好被子,跟着师叔走出房间,一禅负手走在前面,云寂关好门,紧跟上去,一路上无人说话,气氛异常凝滞。
佛香阁外,云嗔望着院子里的青松叹气。
屋中,一禅厉声喝道:“跪下!”
云寂扑通一声,重重跪在佛像前,脸上丝毫不见怨怼。
“好得很,好得很啊——”一禅一手捏着佛珠,一手颤抖地指着他,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显然已在盛怒的边缘。
“弟子知错……,请师叔降罪。”云寂双手合十,挺直腰板跪在佛前,一双眸子深不见底,他不为自己辩解,直接认了罚。
一禅喉咙里重重嗤了一声,随即冷笑:“降罪?你如今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了,贫僧岂敢?”
“师叔……”云寂抬起头,深深看了一禅一眼,想说些什么,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闭上了。
是他让师叔失望了。
一禅气恨地瞪了他一眼,压了压窜到头顶的火气:“皇兄逼你的?”
云寂抿着唇,顿了顿,摇头:“不是……”
“不是?”一禅一听,立马气得瞪眼,他竟然说不是。
意思是,还俗是他自愿的了?
云寂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一禅指着他,气笑了:“好啊,好啊,我原还在骗自己,你是不得已的——”
他猛吸一口气,捂住胸口,眼中红丝分明,不掩失望:“我错了,我错了啊……”
看见师叔这般生气的样子,云寂险些就想道出真相。转念又死死咬住了唇,一言不发。除了阿若,还有一个原因他从不曾对人言讲过——他想化解陛下与师叔之间的心结。
云寂不傻,他不是不知道皇帝这些年将他留在帝都,封他为国师,是为了跟师叔较劲。小时候不懂,长大了,也渐渐明白了,端坐于万人之上,为天下所畏惧的那个人心中所求竟然不过是一份普通的人间亲情罢了。
师叔与长公主已超离红尘,寻得解脱。
可他们的兄长却被他们弃在这冰冷的红尘之中,求而不得,为那个王位囚禁一生。
他承认……
他有些心疼皇帝。
云寂自小被丢在寺庙,不知父母,没有亲人,他不知道父亲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在他的心里,不知不觉已经将封旭尧当成父亲一般对待了。
“陛下的日子,不多了……”他眼里涌上一层雾气,声音有些发颤地说。
一禅像是被突然定住了一般,嗓子有些发涩:“你说什么?”
云寂鼓起勇气看向师叔,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名叫哀求的神色:“师叔,在帝都多待些日子吧,陪一陪他。”
一禅没有再说话。
佛香阁的烛火无声地燃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