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眼神恍惚,不自觉挪动双脚欲突出人群。不料被周围百姓团团围住,正进退不得,忽然灵光一闪,朝前方大声一喊:“秦小财主!”
众人下意识便探头去看。待回头,那人已不知所踪。才知自己是上了当,但为时已晚,无奈各自气愤散开。
那人躲在一座高大佛像后,见众人都走了才偷摸着探出身。
小心翼翼搽着佛像上的灰念叨:文殊菩萨,今日躲在您老身后实属无奈之举,若不慎扰了您老清修,改日必当多多献上香烛蜡纸致歉,还望您老勿怪。
未料话音刚落,天上竟然下起雨来,声势还不小。那人被唬了一跳,只以为是菩萨怪罪,忙不送磕完头,冒着雨跑了。
……
“刘财主,为了这番差事,小的可是连菩萨都得罪了,可得加钱!”说话的正是庙中挑唆之人。他刚淋了雨,正一身狼狈,对刘财主道。
刘财主嫌弃地瞧了一眼,一身湿漉漉地,裤子上衣服上尽是泥点,头发上还被泥巴打了结,看着脏兮兮的,不晓得在哪里滚了一圈。
下意识便捂捂鼻子,离远了些,道:“你此番确实辛苦,但事确实是没成这事成的价格和事未成的价格自该不同,顶多给你这么多。”
刘财主说着便从袖袋里摸出个银角子,扔了过去。
“就这么点?这几乎少了一半……”那人接过,掂了掂,苦着一张脸道。
刘财主嗤笑:“你还想要多少?因你办事不力,恐怕那秦连生已生了警惕之心,若日后再想行事可就难了。我没有追究你不说,还给了你银子。你如此贪心,莫不是觉着我刘家打手只是摆在那里好看的?”
想着刘家打手气势汹汹的样子,那人哪还敢多言,只乖乖领了银子回去。此番确实是自个儿事没办成,不过好歹还得了些银子,够去赌场潇洒几天了!
见那人走了,刘财主忙唤了丫鬟将屋中那人留下的泥土污渍打扫干净。他有些洁癖,最见不得这些了。
自己忙换了间屋子待着,刘财主心中才舒服了些,开始思量:那秦连生此番若是真生出了警惕之心,日后行事确实麻烦。
但就算是思维极其缜密之人,也难免会有疏漏之处,何况他不过是个黄口小儿。日后定能找到他弱点,之后再一举攻之便是,总不能去学那姓柳的,搞那么大阵仗,还跟土匪勾结,浪费钱财不说,被人发现还得担个私通土匪之罪。
就他这三板斧,几十年了从未变过,也只有秦连生这个没见过些世面,脑子也不太行的才傻不溜秋地一脚踩进去。
……
秦嬷嬷自秦连生在农庄获救后,便与农庄中众人关系处得不错,没事爱去逛逛,与农妇们话话家常,便也从农妇口中得知了此事。
怀疑此事是有人在其中推波助澜,心中忧心幕后之人还有后手,忙将此事与秦连生说了。
“无碍,如今我秦家在县民中声名日隆,有人看不过实属正常。说不定这只是泄愤之举,不会有什么实质性行动,嬷嬷不必太过忧心。”秦连生心中有了些猜测,但见秦嬷嬷眉间忧思甚重,便劝慰道。
秦嬷嬷闻言安心了些,便集中精力做起手中针线活儿。这冬天越来越冷了,她得快些给生哥儿把这件斗篷赶制出来,不然凭生哥儿的身子骨,生病了可不得了。
阿福将还在嘀嗒着水珠的油纸伞放在廊下,脸色不甚好的带着一个瘦骨伶仃的小娘子进来了。
那小娘子见着桌子前坐着写字的哥儿,脸虽稚嫩,但眼神透着坚定,便晓得这是秦小财主了。
立即冲着秦连生行了个大礼。
秦连生正忙着算账,陡然见了此景,心中惊疑,忙走过去,将小娘子扶起,道:“姑娘为何会行如此大礼,实在使不得。”
那小娘子坚持行完礼,才道:“奴家姓王,王旌是我哥哥。”
听到此言,阿福冷哼一声,若不是看这小娘子态度诚恳,秦连生又再三告诫对农户要宽厚些,他才不领这人进来。
“你来做什么?还嫌害我家少爷害得不够?!”说话的秦嬷嬷,她一想到秦连生手臂上那条口子就来气,现在疤还没落完!
秦连生见状,忙用手安抚住秦嬷嬷,遂又温声道:“姑娘到此处是?”
“我哥哥险些误杀了秦小财主,心中实在愧疚,特来赔罪。”王小娘子歉意地冲秦连生温婉一笑,继续道:
“这是我哥哥做错了事,奴家不敢奢求秦小财主原谅。只是念及小财主心胸宽广,竟不顾旧怨,还愿让村中人来秦家做工,因此受了村中父老之托,特地来此道谢。”
秦嬷嬷听了心中怒气更甚,道:“村中只你一人不成?单单挑了你来,不晓得是来道谢的还是来上……”
眼药这二字还未出口,秦连生忙阻止,道:“嬷嬷,我饿得慌,不晓得灶上炖的鸡软和了没有?”
“那我去看看。”秦连生今日朝食便没用多少,秦嬷嬷又一向忧心他吃得少,就特地早早让厨房炖了鸡侯着。听着他此时喊饿,就是晓得他不过是想支走自己,想着早点端来了好歹能多吃几口,也忙不送去看了。
王小娘子眼中波光粼粼,道:“是我厚颜自请了来的。我哥哥在狱中,实不好当面告罪。我是他妹妹,况且,他做下这等事,也是为了我。所以我才厚颜来此。
听孟县令说,秦家布坊建造要招人。奴家没什么本事,但曾跟着哥哥学过几招,力气还是有些的,若秦小财主不介意,愿进秦家布坊做工,不要工钱,帮我哥哥赎罪。”
看王小娘子脸色枯黄,身量又小,着实不像个力气大的。阿福忍不住嘟囔:“看你瘦瘦弱弱,能有什么力气?”
王小娘子自是听到了此言,却不做声,只走到门口,将装满水的大鱼缸轻轻松松抱了起来,放到一旁。
顺手捡起垫鱼缸的砖头,左手握住,右手一扬一落,那砖头便裂成了两半。
阿福顿时目瞪口呆。秦连生也惊得咽了口唾沫。
王小娘子展示完,柔柔一笑,道:“周边实在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便只好借这砖头一用,改日便送块儿一样的过来。还望秦小财主勿怪。”
“小娘子确实力气惊人。”秦连生静默半晌,搽搽头上不存在的汗珠,才憋了句出来。
阿福见此,激动不已,问:“你在哪里学的这功夫?可能教教我?”手劈砖头,他只在街上看杂耍艺人耍过,自个儿却从未试过,心中实在好奇。
王小娘子闻言十分为难,低声道:“从未特地学过,不过是跟着哥哥学了几招后便自己摸索着玩的。全凭感觉,并无什么技巧可言,恐怕无法教人,实在抱歉。”
晓得学不成了,阿福情绪十分低落,默默退到一旁。
见秦连生未再开口,王小娘子抬起一双鹿眼,巴巴看向秦连生,诺诺地问:“不知奴家这身力气可还入得小财主的眼?若秦小财主不嫌弃,还望允了我做工为我哥赎罪。”
秦连生并未直接答话,思量片刻才道:“不瞒姑娘,除了布坊,秦家还缺些会功夫的,姑娘可愿?”
“可我只是力气大,功夫并不好。”王小娘子仍有些犹疑。
秦连生憺然一笑道:“无碍,秦府中备了些教武艺的师傅。就是不知姑娘是否喜欢学武,若喜欢,姑娘跟着学便是。”
自从上次遇刺,孙氏便终日惶惶不安,生怕再来一次。多招了许多打手不说,还特地在镖局武行找了些师傅过来,说要让家丁们多学些。
秦连生事情多,多在外奔走,到哪里都带着一群打手算怎么回事?碍事不说,遇到需要跟农户县民沟通的时候,别人一看见打手一群,唯恐避之不及,更别提推心置腹的交流了。偏偏孙氏这盘被吓得够呛,怎么说都不松口。
为今之计,只能以自己是女儿身,带男打手不方便,需要培养个一个顶十个的女护卫为由,说服孙氏撤了打手。
挑出一个学武的女子,在这个时代,谈何容易?秦连生这些时日在婢女中看了一圈,也没见着合适的。
如今看这王小娘子力气大,自己就能琢磨着劈砖,像是个有悟性的,着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哥哥虽然刺杀过自己,但已知错,还帮忙抓了秦佑之,自己也没出什么大事,想必孙氏也不会太介意的。
“喜欢倒是喜欢,但这实在不合适。”自个儿明明是来赔罪的,却混了个学武艺的机会,王小娘子心中惴惴,忙推却。
秦连生温声道:“这有何不可?姑娘学了武艺不也是为我秦家办事吗?既解了我秦家之忧,亦提升了自己武艺,实乃两全其美之法。实不必推拒。”
“哪有这样的?”王小娘子拧了一双柳眉,她只晓得秦家在免费教织造,却未料到秦连生竟还想免费让自己学武艺。
自己明明是来赔罪的,却让秦家破财,这可万万不行,忙道:“奴家晓得秦小财主说这番话不过是为了让我接受您的好意,但是这世间哪儿有该赎罪的人反而获利的道理?还望秦小财主就允我去建造布坊就好。”
“你说的有理。”秦连生挑眉,看桌上账薄批注的墨迹已经干了,便合拢,放好。
王小娘子闻言一喜,就要福礼道谢,却听着秦连生又开口道:“可犯罪的人是你哥,又不是你,你赎哪门子的罪?”
“自古以来便有父债子偿的道理,兄债妹偿亦合该如此!”王小娘子闻言一愣,遂又忙道。
“自古以来?那我问问你,你哥想杀我你可知晓?你可曾因他杀人之事实际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