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来,关司墨头疼欲裂,靠在床头将近一刻钟还没理清思绪。
对于一个面对既定事实不做任何无用挣扎的理性派律师来说,让他的大脑持续十五分钟处于混乱状态,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关司墨自己也深知这一点,于是关心则乱。
他一方面觉得自己的年纪还没大到宿醉后失去记忆的程度,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在面对空白的大脑后强迫自己相信这个事实。
陈青来过吗?
来过,关司墨否认不了这个事实,但这绝不是思念过度导致的妄想,他对陈青的感情深不到那个份儿上,关司墨会笃定陈青昨晚来过,完全是因为此刻出现在他床头柜上的那张名片。
千金难求,阎修的名片。
关司墨紧蹙眉头,终于放弃了跟大脑颞叶的斗争,转而去思考另一件事。
——陈青把名片留给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根据陈青过往的性格表现,此举有极大可能是为了让自己醒来后给他打一通电话。
感恩戴德他还算个人,恩将仇报他就是条狗,但不管是人是狗,都得关大律师亲自打了电话才能知道。
关司墨沉着冷静的摸出手机,他大风大浪见多了,区区一个陈青,根本影响不到自己的任何判断。
于是关司墨对着一串数字按下去,毫不犹豫的拨通了电话。
“Hello.”
一道清脆的声音传进关司墨的耳朵,关司墨甚至没有再确认一遍号码,就直接说:“抱歉,打错了。”
关司墨从不盲目自信,他会仅凭两个字就判断对方不是陈青,是因为即便在变声之前,陈青也没拥有过这幅好嗓子。
从关司墨第一次见到陈青,到他们分别,九年的时间里,陈青除了身高以外,没有任何地方像个孩子。
实际上关司墨比小蘑菇更早的了解“上帝公平论”,他寻思着,脸都长成这样了,声音难听就难听吧。
后来又知道不是,但也都晚了。
总之打关司墨认识陈青起,陈青就是那副低沉的嗓音,没什么磁性,也不招人喜欢,带着一股一听就不好惹的冷调气质,跟电话里那个清脆的甜音有天壤之别。
关律师从不会在同一个错误上栽两次跟头,第二次拨通电话前,他有意将输入的手机号码跟名片上的数字对照一番,确认准确无误后才按下拨通键。
“你好?”
结果还是那道甜音。
沉着冷静且从不怀疑既定事实的关律师陷入了沉默。
关司墨第一个想法是陈青在耍自己,第二个想法是,不可能,陈青根本不会耍人。
于是关司墨冷静下来,说:“我找阎修。”
“啊,修哥在睡觉。”对方声音活泼,解释之后又说,“你可以留一下名字,我帮你转告。”
“你好?”没等到回复,小甜音又催了一次关司墨。
“关……”电话那头传来迟疑的一个字。
小甜音问:“关先生?”
“关于本市半个月前发起的垃圾分类活动——”关司墨面无表情,嘴角每一次开合的弧度几乎相同,他机械性的声音顺着话筒传进小甜音耳朵里,“做一份问卷调查,如果有任何意见或建议,请拨打87650000,感谢配合。”
“……”
这回换小甜音陷入沉默。
小甜音结束一通仓促的通话,回头把手机还给靠在沙发上的人,说:“他挂了。”
陈青本来闭着眼睛,闻言无意识动了一下眉毛,问:“说什么?”
“让你注意垃圾分类。”小甜音眼珠一转,又加了句,“还说他很想你。”
陈青笑了一下,把一张卡扔给对方,之后拿回自己的手机存了号码,没去在意那句没什么含金量的谎言。
对方看陈青存完号码就往卧室走,也不生气,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戛然而止的对话方式,小甜音捏着银行卡在陈青身后喊了一句:“我今晚不回来啦!”
陈青“嗯”了一声,之后把手机静音,真的睡觉去了。
陈青修长的身体埋进洁白柔软的大床里,翻身的时候鼻梁压进枕面,很像一个艺术品。
能在工作日的早上八点把自己睡成一件艺术品的人不多,至少在关司墨的交际圈中,陈青是唯一一个。
艺术品很快进入休眠状态,羽睫稳住不动时,不远处的公交车站正在进行一场常见的“□□可塑性”与“车门紧闭性”的战争。
上午八点半,墨唯律师事务所内。
大黄带着饶光送他的生日礼物——一副超昂贵的耳机,竖起了大黄狗跟人类的交流屏障,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屏幕。
“如果一定要在成功或失败中选一个词来下定义,我认为我是一个失败者。”
“当然不是,社会地位绝不是评判一个人成功与否的唯一依据。”
“我年轻时不自量力,做过一件无法挽回的事,现在后悔无及,说到底也是个懦夫。”
“不,那件事我不后悔,我说的是更早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