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到手的第二天，关司墨去了医院，他想先把他爸下周的住院费交上，结果人还没到缴费窗口就被叫住了。
“你好，关先生。”对方走过来，礼貌的跟他打了招呼，当时正值盛夏，关司墨一路疾行而至，额间还挂着未消的汗珠，他回头看着来人，大约几秒后便记起了对方。
关司墨大学时学校偶尔举办公开讲座，那次宣传单上打印的本来是大名鼎鼎的李利律师，李利在律界说话掷地有声，不少学生都是冲他推掉了自己的晚课，谁知到了授课当日，来的却不是他，而是他的学生，朱奉路。
那时朱奉路也还年轻，看着就是比关司墨大不出五岁的模样，他穿着一身正装走到讲台，先解释了李利律师因身体不适，这节公开课暂且由他替代的事实，而后还没等说出更过，阶梯教室的骚动声就响了起来。
当时好多学生人已经到了阶梯教室，一听这话又起身走了，有小分部人甚至走的不太礼貌，连多走几步从侧门离开都不愿意，夹着书包和电脑大步流星从朱奉路面前离开，那是关司墨记忆中朱奉路比较清晰的神色。
尴尬，但隐忍。
朱奉路调好麦克风的角度，试了声音，说：“再给大家一分钟时间离开。”
关司墨是当时为数不多留下来听完整场讲座的人，所以他会记得朱奉路并不奇怪。
但朱奉路绝对不应该认识他。
“你好。”关司墨并没有急于表示自己认识对方，而是问，“你认识我？”
朱奉路说：“是的，容我自我介绍，我姓朱，是孙伟华孙先生的代理律师。”
孙伟华，关司墨的亲舅舅，跟孙丽华，也就是关司墨的亲姨妈一样，是关司墨从十三岁起就没再联系过的人。
“我的委托人主张您有多笔借款至今未还。”朱奉路继续声音平缓道，“且您更换手机号后并未告知孙先生，孙先生联系您一年未果，所以委托我来处理。”
关司墨最近被住院费的事搅的焦头烂额，人本来就是烦躁的，这会儿再一听朱奉路的来意，理智线就很难继续维持在原来的位置，他深吸一口气，连借款的金额和时间都没问题，直接说：“行，你慢慢处理吧，别耽误我缴费。”
关司墨说完就要往缴费窗口走，但朱奉路轻轻抬了下手，示意关司墨留步，并提醒道：“关先生，我个人建议您还是稍后再考虑缴费的事，如果您所持有的资产不足以支付您的欠款，每多一笔支出对您来说都是负担。”
关司墨站定微笑，敬谢了朱奉路的劝告，然后叫他滚。
关司墨不知道孙伟华又要起什么幺蛾子，但这事儿肯定不是他一个人干的，孙丽华也得有份。
这两个人从关司墨的母亲去世后就在打遗产的主意，那时候关司墨小，他爸又爱喝酒，经常是关司墨自己在家里看着书，大门就被人打开了。
孙伟华和孙丽华一般只当看不见关司墨，来了就翻箱倒柜，关司墨觉得他们的行动既愚蠢有可笑，翻来覆去都是没有意义的行为，从他妈去世后，他俩前后倒腾了三次家具，两次现金首饰，能翻的地方都翻遍了，真有点什么好东西还能留到今天？
关司墨一般会在这时候戴上耳机继续看书，那天他也是这么做的，但耳机线却忽然被人扯了一下，老旧的收音机摔到地上，孙伟华捡起来看了一眼，问：“这玩意值钱吗？”
孙丽华回答：“管他呢，有也比没有强，你先拿着。”
关司墨那年十二岁，已经刚刚开始形成自己的交际逻辑，他看了看孙伟华手里的收音机，一言未发，抬手翻过了英语试卷的听力内容，准备开始做单项选择题。
“哎，小崽子，你妈到底把东西藏哪了？”孙伟华用手背大力的推了两下关司墨的肩膀，说，“你拿出来给我看看，我不动。”
关司墨连“东西”是什么都不愿意问，只是皱着眉侧开身，说：“别碰我。”
“这□□崽子，跟他妈一样矫情。”孙伟华摇摇头，又问，“关亮节呢？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赶紧回来。”
孙伟华说这话的时候又推了一把关司墨，关司墨深吸一口气，合上试卷，回头瞪着孙伟华说：“我让你别碰我。”
“哎哟，你当自己是什么娇贵身子呢，碰还碰不得了？”孙伟华手里的收音机往桌面上磕了两下，说，“我提醒你啊，就你爸这个身体，用不了两年就得去陪你妈了，到时候还得是我跟你丽华姨照顾你，你现在不乖乖听话，到时候成孤儿了可没人管你。”
孙伟华笑着说出让人咬牙切齿的话，之后抬脚踢了踢关司墨的椅子腿，问：“听见没？”
关司墨那年十二岁，自他妈走后成长环境一直恶劣，但即便如此，那也是他第一次动手打人。
关司墨站起来抡起凳子砸在地上，吼了句：“你再碰我一下试试！”
十二岁的孩子再怎么成熟也就那么点儿大，孙伟华先被关司墨吓了一跳，之后脾气上来，一把摔了收音机，撸起袖子说：“我今天就替你妈好好管管你！”
关司墨力气不如大人，很快就落了下风，孙伟华把他按在地上扇耳光的时候，孙丽华还在旁边补了两脚。
关亮节回来看见关司墨鼻青脸肿，酒立刻醒了一半，问：“你跟谁打架了？”
关司墨面无表情的写着数学公式，没说话，关亮节一下反应过来，问：“他们又来家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