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着熏香的室里,身形单薄的天无抱着膝缩在床角,身子控不住地瑟缩发颤,而后将脸颊埋进膝间,仿佛如此便不用面对外界。
被梦魇折磨,他这般也不是第一次了。
天无缓缓抬眸,快速扫视一眼枕边,确定只有他一人才稍微缓和,复而想到梦中涉及的人,突然跳下床,光着脚跑到门边,将铜闩一个个地挡着门死死地关紧。年轻而纤瘦的薄肩顺着门板缓缓滑下去,细小压抑的啜泣萦绕不绝。
这不知道是他因为梦魇里的人第几次悲恸,心口疼得像被刀剜一样。
梦里的那个帝君又来折磨他了,这一次,他看见和师父生得一模一样的帝君,执着血迹斑斑的短刀一步步逼近他,面色阴冷如同鬼魅一般,要他去死。
他又当如何面对…
天无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起身到桌旁灌了壶茶水,稳下心神,双眸因为噙着泪珠更加清亮动人,眼底一点点地覆上深沉。
昨日衡阳和净月来找柏麟,说是发现镇外有妖出没,村民们为此到处求人帮忙捉妖,天无隐隐猜到,柏麟与他同住致使行动受限,若在三天内谋划之事中断,他再被柏麟带回宅子,那之后就怕再难寻到机会。
玄同说他会想办法,想来便是要借此生事从而转移柏麟的注意力。
让人未料到的是,衡阳和净月竟一起回来了,若是他们常驻附近,这谋划便又多了层阻力。
天无躺在床上枕着胳膊,眼睛盯着房梁陷入思虑,隐约听见屋外阵阵打更的声音。
已经卯时了?
门窗紧紧闭着,天无看不见外面的天色,也不想看,因为不想一开门,或一开窗就见到柏麟往他这走动的身影。
门外突然响起叩门声,不轻不重刚好传到他耳朵里。天无起身抽开剑鞘轻步走到门边,屏息凝神等着门外的人可能随时闯进来。
“天无,是我,阿悯。”
天无顿住一下,手覆上门身想要触摸到外面的人,那一声回应真的让他安心,眸子敏锐移开,灵迅地去了门闩迎进外面的人,而后佯装无事模样笑了笑,让瑶悯进了屋便重新关上门。
“阿悯有何事寻我?”
瑶悯看着他脸上的痕迹心里刺痛得难受,目光越加地殷切怜惜。
“天无,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伤心事了?”她指着他脸上的泪痕说道。
见瑶悯问起,天无伸手在脸上胡乱抹了抹,笑容砸进她心里,一见难忘。
“做了噩梦,梦见那位自称帝君的拿着刀一步步逼迫我,喊什么…“罗喉计都是危害三界的妖魔”,他要除掉我。”
瑶悯震愕地怔住一动不动,瞪大眼睛盯着他的脸,内心却如翻江倒海一般。
她想不到天无竟做了这样的梦,上次见他突然问罗喉计都的事就感觉不简单,莫不是…他要想起来了?
想起来那些隐藏的,不堪的真相,她舍不得让天无承受,实在太痛苦了,比起让天无仇恨远离柏麟,她更想让他活得开心一点,那些真相不知道也罢,她可以承受。
想到这,瑶悯走天无跟前,胳膊一伸叩着他的肩拥进怀里,不含丁点私欲,将她的满心爱护化作此时的体己关怀。
“我想让你活得开心,天无,我该怎么做才好?”
良言温耳,天无感觉到一股暖意在身体里流窜,肩上的微小重量让他感受责任重大,无论如何都要先护着阿悯。
“阿悯的心意日后会实现的,等我们离开这是非之地,过什么日子皆由我们说了算。”
“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天无松开她的怀抱,拉开距离以免冒犯到她。
“何事要告诉我?”
天无回道:“你收拾好行装,我们这计划随时有可能改变。”
瑶悯定定地凝视他,天无见她等着下文便予以解释。
“之前没料到柏麟会留在这,我与玄同提过这事,他为了帮我才在那些人面前现身,昨日衡阳师叔和你师父回来便是请柏麟捉妖,所以,我们最好赶在玄同暴露之前离开。”
瑶悯一听便着急起来,拉着天无的袖摆追问,“如此当真可行?你可是与玄同立了血契,他若暴露,若是被师叔他们给杀了该如何?”
天无神色凝重道: “若是玄同暴露也罢,我会尽全力救他,只要不教别人发现我们的关系就好。”
“阿悯放心,若是最坏的结果,玄同被师叔他杀了,誓言球会因他罹难而破裂作废,自然反噬不到我这,只是,这是最坏的结果。”
他当然知道玄同是真心帮忙,不然也不会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糊弄过不去只能亲自冒险,眼下只愿他平安无虞。
接下去的两日里,天无只专注等着玄同的回音,由白天等到深夜,也不曾收到任何回复。
左右没等到玄同,却收到李成昊要办酒宴的消息。
天无逗留在嘉苑这几天也没闲着,跟着衡虚和明安在大苑里设下拘灵阵,在廊下梁柱刻了超升咒,李成昊为此乐了大半天,还借这机会特意设下宴席大肆庆贺。
宴席开始时柏麟刚好回宅子,天无自知,当李成昊笑着对他招手说上仙回来这话,他表面笑得有多开心,内心如凶猛浪涛翻涌,带着些许战战兢兢,五味杂陈。
天无眼睁睁看着柏麟一步步走近,逼近。而他只拼尽全力压制住想躲开的心思,此时他清晰感知到,心境与之前大不相同。
柏麟藏着他关于罗喉计都的秘密,可罗喉计都究竟犯了什么错…竟遭他如此对待?
而那些他从未做过的梦一定藏着答案,此疑不解,他断然不敢多亲近柏麟。
柏麟拉着天无的手,在众人面前,毫无顾忌的亲昵让他很不适,两人之间的暧昧掩都掩不住。
“天冷,你怎么穿这么少?”
柏麟柔声问道,手上却用了力捉着他的小臂,“与为师回房添些衣裳,别冻着身子了。”
天无勾了勾唇,对李成昊颔首便与柏麟回了房,看着柏麟不停地翻箱倒柜地,见他突然站了起来,天无戒备地往后缩了一下,他手里多了一件狐裘披风,通体雪白柔软,丝质纤滑,绣工精美,半月映竹绣画极为逼真,再加上狐裘领更是添了灵动。
披风裹在身上,天无被他拉近跟前,几乎亲密地没有间隙。
柏麟低着头认真系好颈间衣带,又将人带进怀里,“这几日天无可有想我?”
天无目光阴沉下来,脸往一边错了半分便躲开他的手,神色恹恹得让人觉得刺目。柏麟敛住笑意,下手捏着他两颊迫使着张开诱红的唇。
柏麟感觉心里很是闷堵,紧了紧手上的力度凑近,“为何躲我?”
“可是生气我没陪着你?”
天无只觉一股怒火在心田流窜,胸膛里跳动的那处燥热不断,这手段当真让他心里窝火。手上也用了力去抓钳着自己的手,柏麟的手纤细修长,他这般用力在上面留了几道抓痕。
柏麟见他这么抓自己也不生气,单手一个使力就将人抱着坐到床边,小孩闹脾气总有法治一治。
天无心里慌得紧,身子被柏麟大力压制在怀里,缓尔被迫跨坐在他的腿上,披风被撑开垂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