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高正色看向谢涵, “不知齐公子可否为我等解惑?”
“那可真是抱歉了。”谢涵捏起酒杯嗅一口奶味,“十月后, 我不巧进了我国刑狱署地牢, 直到十一月才出来,出来后已是楚使离开时节。涵还以为此事人尽皆知, 没想到公子高竟不知晓?”
“楚使乃齐公子嫡亲表兄,听说齐公子能出牢也是令表兄倾力相助,莫非这么重要的事, 太子子般还会瞒着你?”无论谢涵知不知道,姬高都要他“知道”,他不相信这样君父还要重用眼前这个齐国公室子弟。
“表兄说笑, 公子高也是涵的表兄哪――莫非公子高会告诉涵梁军部署?”谢涵自问自答, “这当然不可能,可涵要是遇到了麻烦, 相信公子高绝不会袖手旁观。这就是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他狠狠恶心了一把姬高, 继续道:“情分与立场,友谊与国别, 高表哥认得清, 难道子般表哥分不清么?”
姬高还要再言, 他身后人拉住了他袖口, “公子涵这样说,公子你再问就是不顾情分、咄咄逼人了。”
“我和他哪来的鬼情分。”姬高啐一口, 气苦仰头喝一杯酒。
但显然看谢涵不顺眼的并非他一个人。
倒下了一个姬高, 还有千千万万个姬高?
不不不, 是谢涵一旦涉足梁国政坛,瞧君上这样子,必会成为政坛新宠。蛋糕就这么大,谁都不想多一个人分羹。
“齐公子好厚的脸皮。”对侧席传来一声嬉笑,只见那人脸色红润、头发半白,眉心一颗黑痣,痣上长着长毛,似老顽童之像。
瞧这副形容,应是梁国有名的混不吝――司寇府府主汪扬。他手里抓着鸡腿,吃得满嘴油腻,嘴里塞满东西竟也不妨碍他一个劲儿地说话,“齐公子被雪活埋,是咱们梁国救的;齐公子看病吃药,是咱们梁国请的;齐公子住的是咱们梁国开元殿,吃的是咱们梁国糯稻米。怎么能让你们国家攻打我们国家,这不是以怨报德吗?”
他话音才落,一道清朗的声音就响起,“众所周知,齐公子惨遭陷害,暂不能涉足政事,汪大人这话不准确呀。”沈澜之笑眯眯道。
谢涵没想到这种时候,对方竟会帮他说话,抬眼看去,对方对他眨了眨一只右眼。
“噢,原来如此――”汪扬眯了眯眼,奇怪道:“可齐公子竟然不觉得愧疚吗?怎么还能镇定自若地坐在这里呢?”
这种撕破脸皮的话,也只有这半点不讲究的汪扬说的出口,众人一边嫌弃对方草根出身、没脸没皮,一边又睁大了眼看好戏。
谢涵沉吟片刻,“这是个好问题。不过,我觉得姑父一定是理解涵儿的。汪大人不如问问姑父。”
汪扬嘴上牵起抹得意的笑――他最了解君上,从不会帮一个无用之人,更不会给一个需要他人解围的人说话。
果然,上首人只淡淡道:“怎么说?”
“昔姑父落难,蒙舅父知遇之恩、提携之恩,官拜楚国大夫,后来姑父大败楚国,内心可觉丝毫羞愧可耻?”谢涵疑问看向上首人,园内霎时落针可闻――梁公流落在楚的三年,梁国素来无人敢提,连梁夫人都脸色发白。
坐在最上首的人扶着一侧把手,猛然低头俯瞰下首之人,目光锐利逼人,像鹰隼一样凶厉又专注。
谢涵坦然回视,一声轻笑打破凝滞,“答案无须姑父多言,侄儿都知道那当然是不会的,姑父不会羞愧可耻。舅父帮助姑父,是因为您是他的好朋友,舅父举荐提携姑父,也是因为您是他的好朋友,舅父为姑父拒绝梁室先君,更是因为您是他的好朋友,谁都知道姑父与舅父当时是对挚友。”
他话锋一转,“至于后来梁楚之战,时移世易,姑父并非以舅父好友的身份攻打楚国,而是以梁国国君的身份。这两者差别姑父分的清,涵自然也学习到了。我谢涵何德何能,齐国一废太子尔,今不过以子侄身份前来,何愧之有?”
直到他说完两息后,园内还是没有任何声音――上面的人还没发话,他们怎么敢有声音?
心里都把谢涵骂了一百遍,好好的大过年,干嘛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提这种禁忌话题,不是老虎脸上摸须么?到时候你是好走了一干二净,他们可要承担君上高压啊。内心却亦有一丝窃喜――这般,君上总不会还要留人了罢。
好一会儿,上首蓦地爆发出一串长笑,“好――好――好――好一个何愧之有,看来寡人要敬你一杯。”
谢涵起身,遥遥一礼,“涵敬姑父。”
这事情合该告一段落了,园内求生欲强烈的众臣不约而同地扯开话题,似是而非地说着应对齐楚大军之策。
至于为什么似是而非,盖因宴会人多口杂,哪有在这儿商讨军机大事的,不过随便说说罢了。谢涵则专心致志地低头喝奶,仿佛爱极了那味道。
忽然一人皱眉,“不如先遣使去齐,我国曾与齐国缔结友好盟约,齐怎能无故背信弃义?”
众人、众人的目光似有还无地又落在了谢涵身上。
“什么是背信弃义?”谢涵哼笑一声,放下酒盏,“这位不知名的大人,莫不是没看过盟约内容,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罢,昔梁国主持诸侯会盟缔结盟约何等盛世,市面盟约拓本何其多,这位大人也没看过?不得不说,委实孤陋寡闻,难堪职司,还是说心中对梁国毫不忠心,对它的盛事也毫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