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往前倒退一些,大阪,忍足本家的大书房里,忍足家这代族长忍足宗也正难得独自一人在休憩——享受自己专属的贤者时间。
他站在书桌前凝神静气,岳峙渊渟,桌面上生宣铺展,砚台里墨汁浓稠,墨锭置于一旁,稍加思考,悬腕执笔的右手稳定有力地动了起来,笔锋如游龙舞凤,生辣拙涩、委曲得宜的草书跃然纸上,收笔置于砚台上,一副酣畅淋漓的书法已经完成——“一日千秋”四字笔意峭拔清爽,疏密相映,气韵奔逸优美,是难得的上乘之作。
忍足宗也退后两步,细细欣赏,不由地点点头,威严肃穆的面容稍稍柔和了几分。
“笃笃。”不急不慢的敲门声响起,随即声线温柔的女声响起,“宗也,我给你泡了茶。”
“进来。”
忍足万里子走进书房:“又在写字?”
“嗯。”视线从书法上恋恋不舍移开,忍足宗也认真注视着妻子颔首。
“放在茶几上?”
“端过来吧。”他想一边喝妻子亲手泡得茶,一边欣赏自己的书法作品。
忍足万里子不以为意,她的丈夫看着刻板严肃,其实私底下也是挺随意的,走过去将茶具稳稳放在大书桌的边上,倒了一杯七分满,双手奉上:“离桌子远一点,小心不要洒出来。”
“嗯。”面容严肃的忍足宗也乖乖退了一步,再双手接过妻子倒得茶,“谢谢。”
“今天的状态不错啊,要用哪个印章?”
“就用‘端居兰室’。”
“我去拿。”万里子转身走到旁边的博古架,从上面抱起一个玉石镶嵌浮雕樱桃木木盒。
“茶水清澄,味甘柔和,你的泡茶技艺又精深了。”宗也视线落在妻子身上,顿时觉得茶水更好喝了。
“瞎说,我的水平怎么可以称得上‘技艺’二字。”万里子走了回来,将木盒放在桌上打开,又打开旁边的朱红印泥,取出昌化石的印章,细细压在印泥上。
妻子说得是实话……忍足宗也停了停,半响,视线落在书法作品上,憋出一句:“我就觉得你泡得好喝。”里面蕴含得心意不同o(*////▽//。
这样还故作的丈夫有些可爱!万里子不在意地笑了笑,声调却软了下来:“给。”
“嗯。”一本正经地点头,肃然的忍足宗也放好茶杯,接过沾好印泥的印章,超认真盯着宣纸,思考着印在哪里合适。
“‘一日千秋’。”熟悉丈夫草书作品的万里子很顺利念出上面的文字,“意思是‘度日如年,望眼欲穿’,宗也,你在思念瑛士吗?”
“啪嗒!”手中的印章直接脱落,掉在宣纸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这副好好的书法作品已经毁于一旦。
狭长的凤眼里难掩震惊,忍足宗也直接黑脸,嫌弃道:“为什么会提起瑛(糟)士(心)的名字?”你是魔鬼吗!这可是他难得的休息时光啊!全毁了有没有!
要说起忍足瑛士这个弟弟自由的成长史,那简直就是忍足宗也心酸的血泪史。
忍足宗也是长子,身上给予了忍足爷爷、忍足奶奶和家族的厚望,从小各种的严苛教育,而次子瑛士成长环境相对就轻松了很多,按理来说,弟弟得到的关注应该远远少于哥哥才是。但事实上,忍足瑛士从小到大便是人群中的当之无愧的焦点,年幼时是因为身体孱弱,经常生病,得到包括哥哥在内的一致关注,长大后是因为……性格是放(混)荡(世)不(魔)羁(王)。
他生性自由,不受约束,族规对他而言就是个屁……视族规若无物,固执已见又小心眼,行事常常无所顾忌,惹是生非,偏生聪慧异常,能力又强,弄得鸡飞狗跳又让别人拿他没办法。
国一时,直接在家族年会上怼天怼地,当着所有族人的面,差点把当时宗老那支的宗老给气晕了,当面怼还不够,事后还找茬,将宗老那支的小辈统统收拾了一遍,所有人都知道是他动得手,偏偏忍足瑛士心思缜密不留一点证据,相反,不是他做得证据一大堆,替罪羊还整整布置了三个。
这样一来,大人不好出手,可是,你训斥忍足瑛士吧,他完全不痛不痒还能恬不知耻当做真心称赞来听,略施惩罚(比如抄族规)不是有人(比如忍足宗也)帮他完成,就是被轻而易举完成(比如对外的事务),最终,也只能暗中支持小辈找回场子……结果找茬的小辈全军覆没还反过来被他整了……更让他们丢脸的是有的小辈被整后竟然开始崇拜忍足瑛士!气得差点原地爆炸!
后来,小辈的父辈忍不住下场了,事情闹得很大,还是忍足宗也出马收尾的。
是的,忍足瑛士惹出的所有麻烦,不是忍足爷爷出手解决得,忍足爷爷也管不住忍足瑛士,每次都是忍足宗也跟在弟弟后面收拾烂摊子,从小到大,他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给弟弟收拾烂摊子ヽ(≧Д≦)ノ。
等多年后,长大的忍足瑛士表面上看起来温和儒雅,脾气收敛了许多,为人处事让人如沐春风,搞事的次数也少了,但一旦作起来……就是捅破天!
往事不堪回首,粗粗回想,忍足宗也都可以写一部百万字的心酸长篇论文,小到兄弟俩人一起翘了家族重要会议,大到让忍足家前任宗老退休……总之,他一点都不想在悠闲的休息时间里听到他弟弟的名字!
忍足万里子先将印章拿起,发现丈夫的书法作品没法有挽救后,心里遗憾叹了口气,随即检查印章有没有磕坏了,口上随意道:“不是写给瑛士,你是想着谁写得?”
“……反正不是想着瑛士写得。”想起那个倍感糟心的弟弟,他只会写“戒急用忍”、“心平气和”、“静心”之类的话——从小到大,仓库里已经有了一大堆。
“你还真的是想着某人写得啊!”出差两天刚回来的忍足万里子故作惊叹,眼眸里满是促狭的笑意。
“…………”忍足宗也头扭向一边,侧脸脸部的线条依旧严肃正直。
看丈夫不好意思了,万里子甜甜一笑,便见好就收转移话题:“只可惜浪费了难得的作品。”
“无妨。”转回头看向桌面,待看清纸上印泥点点染红的作品,忍足宗也心中一痛,随即想起了什么,指着茶杯,“这玉露的茶叶还有吗?”
“除了拆掉的一小包,还有五包。”该不会是要寄去给瑛士?
“分出四包寄给瑛士。”那家伙喜欢喝茶。
“待会我就吩咐下去。”果然是这样啊,成天一副嫌弃到不行的模样,可一有什么好东西就眼巴巴给瑛士寄去,连对方出差都会发信息提醒注意天气的变化……这当哥哥的黏糊劲啊→_→,无怪瑛士嫌唠叨。一想到每次丈夫跟老妈子似地念叨,小叔子就一脸生无可恋地妥协,万里子便想笑。
“对了,刚好有两条裙子寄给惠里奈和纯奈。”眼睛一亮。
“嗯,寄吧,你开心就好。”忍足宗也可以用生命保证那些裙子绝对不止两条,起码是两位数起步,继填满两位侄女在本家的房间后,万里子还想填满她们在东京的房间啊。
“笃笃。”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宗也先生,宗老那边的人前来拜访。”
不年不节,也没有提前说一声就突然过来了……该不会又是瑛士…………忍足宗也有种不祥的预感。
“说是有些与瑛士先生有关的事情要商讨,正在静室等候。”仆人继续说道。
果然!又双叒叕是瑛士!忍足宗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万里子也露出了然的表情——这对夫妻已经习惯了。
“前来拜访的人有雅俊先生、雅庆先生和……雅智老先生。”仆人的声音不禁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