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也眼神微沉,将手机拿远,深深吐出胸腔抑郁的浊气,将手机拿回,重新贴到耳边,眼神变得清明柔和,声音无比温柔:“来,纯奈,听我的指令,跟着我一起做。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一个动作做完说下一个指令,语气充满耐心,谦也一遍遍重复着机械式动作,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哪怕对面没有一点动静,他也是平稳做着深呼吸。直到手机另一边的人开始做同样的动作,怯怯而微微颤颤的小小呼吸声通过手机传到耳里的时候,谦也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了。
俩姐弟拿着手机,保持着一致的步调做着深呼吸。
良久。
“谦……谦也。”满溢无助感的软软声音响起,像是挤牙膏般一点点从身体里挤出来,纯奈很努力在说话,慢慢、慢慢的、艰难地说了出来,声音断断续续,“……我、我想听你……的声音。”
“你保持安静,我要开始说了。”谦也没有问原因,微哑的声音在暗色的冷空气里缓缓荡开。
“今天我本来想和杰克(鬣蜥)好好玩耍一番,休息时间再逗一逗翔太,可是社团居然要训练!要知道今天是周六啊!是休息日!可是,我还要悲催地去学校,跟一群浑身是汗臭味的男人挤在一起,想想都觉得自己是好惨一男的。”
“这就算了,去了学校又被白石连着K了两场,累到只能躺在地上像狗一样喘气。啧,想那个不知道速度美妙所在的男人品尝一下败北的滋味,最近,离比赛的日期越接近,白石就越神神叨叨,变得超级奇怪。纯奈,你知道白石做了什么事情吗?”
“他居然每天都在绞尽脑汁编造笑话!”
“可问题是一点都不好笑啊,还不让人说出实话。搞笑不能全权交给小春和裕次吗?那种硬抠脚底板、强迫别人笑出来的笑话,我真是觉得没有存在的必要。”谦也狠狠吐槽,琐碎的抱怨基本是想到哪就说到哪,没有条理性,非常平常地絮絮叨叨。
“还有财前那个一点也不可爱的后辈,居然直接无视了我的求助信号,扔下我一个人被白石酱酱酿酿!枉费我平时那么照顾他,每当有了新笑话都是第一个找他、讲给他听,每次有了捉弄人的想法,都是找他实验、咳咳,找他一起玩耍。社团里除了我,还有谁这样爱护他了!”
(财前:求不爱护!求无视!)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社团来了一个章鱼烧一年级,那个一年级就是章鱼烧成精,特别喜欢吃章鱼烧。上次我从东京回来后,请他吃了一回章鱼烧,就被他缠上了。唉。”谦也叹气,然后话锋一转,突然开朗起来,“所以,现在是我和章鱼烧一起给财前捣蛋、咳咳,一起找财前玩耍了~”句尾上扬,显然“玩耍”得很开心。
(财前:……)
“对了,之前转学进来的千岁,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件(误会谦也弄大女生的肚子)和大家混熟了。纯奈,你绝对想不到看起来高冷的千岁,他的本性居然是爱叨叨的老妈子!而且还是超级妹控!现在已经和白石、小石川组成了‘白痴哥哥三人组’,每天在社团里夸耀自己妹妹有多可爱,我听到都要吐了!”
“切!我虽然没有妹妹,但是有你啊,把你摆出来绝对是秒杀世间所有的妹妹……”
谦也不紧不慢地抱怨和吐槽着,随着手机里传来的呼吸声越来越平稳,他的声音也越来越轻快,待听到对面的呼吸声显然陷入梦乡中,他也没有停止,只是控制着音量、放缓了语速和节奏,温柔的继续低语。
直至天明。
睡得好舒服啊!神清气爽!纯奈睁开眼睛傻笑了一会,躺在床上开心地舒展手手,舒展脚脚,还滚了几圈。
“纯奈。”手机传来格外沙哑的声音。
“谦也~早上好~”纯奈拿起手机就是超软超甜地打招呼,“诶?你一直没挂电话讲到现在?”发现手机屏幕上显示得通话时长后,声音充满了震惊。
“……”谦也心里呵了一声,你以为是因为谁啊?信不信我一巴掌拍死你?
“谦也,你身体没事吧?”纯奈满满的羞愧和担忧。
“我好得很。”谦也的语气相当惨烈,可以称得上气若游丝了。
“谦也!我现在就去大阪找你!”
“不要,我要睡觉,你不要来烦我。”骗人的,他今天还要参加社团训练。谦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不说了,我去睡了,拜拜。”说完立即挂断电话。
“谦也?谦也?已经结束通话了……”纯奈咬唇,她的感谢还没说出口呢。
大阪,忍足本家。
纯奈,你到底怎么了?
失眠吗?
谦也心里的担忧犹如涨潮得潮水,汹涌拍打和动摇着他的心。可恶!忍足纯奈,你就不能安安分分交几个男朋友吗?有事跟他们撒撒娇,没事就告告白,闲着渣掉一两个,无聊就约约会?
可恶!困过头了反而一点都不想睡了,这样一来,训练得时候该不会睡过去吧?会不会被石田吊起来打?大概不会,不过会被千岁叨叨死吧,当然,更有可能是被阿修抓到小辫子。谦也抓了抓头发坐了起来。
Line信息的响声。
“……”谦也。
他赌一包辣条,绝对是纯奈!
拿起手机打开一看,果不其然就是她。
“谦也,谢谢你哦,我睡得超级舒服,你的声音让我心里充满安全感,感觉被你治愈了呢!我现在超有精神哦,感觉可以变成大力士了。再次感谢你,用力抱住!我超级喜欢你的,么么哒,快去睡吧,晚安。”
后面还有一条语音信息。
是纯奈在唱摇篮曲。软糯的声音轻轻哼唱着曲调,旋律整齐舒缓,声音甜美柔软,自然而然地营造出静谧温情的氛围,治愈人心……
呵,就你还大力士?还有,被治愈的人到底是谁啊,笨蛋……困倦爬上沉重的眼皮,重新躺下,身体陷在舒适的被窝里,谦也强撑着精神发了一条信息,闭上眼睛,耳边是甜美动听的歌声,他的思绪渐渐陷入柔暖的黑暗中……
上一刻还眼神清明的谦也,下一刻沉沉睡了过去。
东京,手冢宅。
在餐厅等待纯奈的手冢国光收到了一条信息,拿起手机,就看到了令他身心俱疲的一个长长的名字——“浪速之星谦也大人是也!你也可以称呼我浪速王子~”
这是上次谦也留宿手冢宅时,将他手机拿过去自己修改的备注名。在一众姓氏加名字的相同格式通讯录名单,这个备注名格外引人注意,也格外不协调。
手冢国光沉默了整整三分钟,才点开了这条他并不想看的信息。
出乎意料,信息的内容不是冷笑话,不是对白石君、财前君、章鱼烧君等队友地吐槽,也不是对速度、他自己和杰克地赞美。而是拜托他这几天多加留意纯奈前辈的状态。
手冢国光眉头一皱,纯奈前辈怎么了?
“国光,纯奈呢?你们今天怎么还没去晨跑?”手冢妈妈去厨房时路过餐厅,就看到她那老成的儿子难得露出困惑的表情,心里一动,脚下一拐走进餐厅。
“纯奈前辈还没下来。”
“纯奈难得有睡迟的时候啊。”手冢妈妈笑道。
“……”就是这个!纯奈前辈今天起晚了!来了这么久唯一一次起晚了!手冢国光疾步走出餐厅。
“国光,你去哪里?”
“没去哪里。”手冢国光突然停下脚步,踌躇了几秒,又走了回来,冷静的声音染上几分焦急,“母亲,可以请您叫醒纯奈前辈吗?”说不定纯奈前辈出事了!
“你自己去叫啊。”手冢妈妈直言。
“……纯奈前辈是女生,现在这个时间,她可能穿着睡衣,男女有别,我不适合去敲门叫人。”手冢国光一脸正直。
“你是昭和年代的人吗?”手冢妈妈无语。
“母亲,麻烦您了。”
“国光啊,这里,你就自己上吧!”手冢妈妈抬手拍拍儿子的肩膀,露出鼓励般的蜜汁微笑。
国光没说话,只是静静注视着自己的母亲。
“国光,你这个眼神该不会是妈妈不答应的话,妈妈走哪里你也要跟到哪里,然后一直静静注视着妈妈吧。”虽然是疑问句,但手冢妈妈语气肯定。儿子那张没有丝毫变化的脸,她却能够敏锐感受到情绪细微的变化。
“……拜托您了。”国光鞠躬行礼,十分郑重。
天啊,她家傻儿子怎么死板到这种程度?跟他爸爸简直是两种相反的生物,手冢妈妈扶额。但是,有什么办法,自家的崽当然是要宠着啦。况且……这还是国光第一次拜托她,一定要完成!
“等着!妈妈马上就回来!”手冢妈妈对着儿子做了个握拳的手势,像个凯旋的将军雄赳赳气昂昂上二楼去了。
这么简单……就答应了?似乎连刚才的鞠躬和拜托都不需要……手冢国光看着手冢妈妈的背影,注视着她上楼,静静注视着空荡荡楼梯口,心情莫名。
手冢妈妈很快就下来了。
“国光,纯奈非常精神!只是睡过头了,她说她马上就下来,让你再等她一下。”
“……不了,让纯奈前辈今天好好休息吧,我先出门了。”不用确认,也不用问一句“真的吗”,手冢国光简单对手冢妈妈点点头,就出门、在关上门的那刻,背对着还在走廊里注视着自己的手冢妈妈,语气略显局促说了一句,“妈妈,谢谢你。”说完,轻轻关好门走去了。
“彩菜,你在做什么啊?”手冢爸爸一下来就看到心爱的妻子呆立在走廊中。
“嘿嘿。”手冢妈妈傻笑。
好可爱!手冢爸爸再次心动!为什么他的妻子每天都在闪闪发光啊!心脏要受不了啊!手冢爸爸恨不得现在就出去跑上几圈!好宣泄他满腔爱意造成的热血沸腾!
“彩菜……”手冢爸爸不自觉就露出深情款款的表情。
“孩子他爸,国光好可爱啊!”手冢妈妈双颊发红,眼角有一丝潮意。
“……”手冢爸爸僵住,满肚子的诚挚情话就消失在喉咙里了,不死心想要抢回妻子的注意力,“彩菜,我跟你说哦,今天……”
“话说,国光长得好快,一下子就变成可靠的大人了,身高已经远远超过我了。”手冢妈妈在自己头顶上方比了个位置,沉醉在儿子长大的喜悦中。
手冢爸爸心塞到爆!就算是国光,也不想分走彩菜的注意力啊!呜呜呜,儿子一定是上辈子的情敌吧!
“彩菜阿姨,早上好。”纯奈下楼了。
“早上好!纯奈!”手冢妈妈一把挤开手冢爸爸,跑到纯奈身边就是一顿爱的抱抱和各种嘘寒问暖,直接将手冢爸爸的存在无视掉了。
“…………”手冢爸爸呆滞。
其实,儿子也很好啊,比女儿好上一百倍啊!比起分分钟抢走彩菜注意力的纯奈,国光简直是他的天使啊!每天都将和妻子的平常生活,活成偶像剧的手冢爸爸,第一次清醒意识到他的儿子——手冢国光有多好!
“国光已经出门了?”纯奈瞪圆了眼睛。
“是啊,你去多睡一会吧!”手冢妈妈摸摸纯奈的头。
“没事,我现在出门也能追上国光。”
“纯奈,你真心认为你可以追上国光?”手冢妈妈微笑。
“……落后一圈之类的?”纯奈对自己的速度和体力很有自知之明。
“乖,今天晨练暂停吧,你等下不是要去网球老师那里训练?要是早上就将体力用光了,你的训练还可以完成吗?”手冢妈妈语重心长。
“那我来一起准备早餐?”被说服的纯奈提出其他提议,“我现在已经完全清醒了,也睡不着了。”
手冢妈妈看了看纯奈白里透红的好脸色,点头同意,拉着纯奈小手一起去厨房,走廊里只留下手冢爸爸一人在原地石化。
手冢爸爸只石化一分钟就原地复活,信心满满走进去了厨房,一进去就愣住了。
他心爱的妻子正在洗菜,一边还指点纯奈切菜的技巧,气氛和谐其乐融融,俩人都露出幸福的微笑,穿着相同款式但颜色不同的围裙,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一对母女。
最重要是俩人的表情都很幸福啊!这样的女儿好像也没什么不好,是不是该正式考虑一下孙女的名字了……不!纯奈和国光根本没到那步啊!手冢爸爸将脑海里一瞬间飞过的好几个孙女名字划掉。
可是,纯奈看起来已经是他们家的女儿了。
自从纯奈来手冢家后,家里的气氛更融洽了,很热闹啊,明明纯奈是安静的性格……手冢爸爸看着看着,毫不犹豫地加入了俩人。
然后,十分钟后,只会添乱的手冢爸爸,被手冢妈妈面带微笑却态度无比坚决地“请”出了厨房。
今天手冢家的早餐很丰盛。
美味的各色腌菜和国光早餐前必吃的梅子、厚蛋烧、章鱼小香肠、烤块三文鱼,还有柔软多汁的油炸嫩鸡块,外酥里嫩。四人满足享用完早餐,纯奈帮忙收拾好厨房,拿上绵软的轻乳酪蛋糕和一包小鱼干吗,背上网球包便出门了。
搭乘出租车到达越前宅的时候,刚好是早上八点三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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