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何华其实没睡多久,后半夜便醒了,睁着眼愣愣地盯着窗外看。
外边明月高悬,万里无云,想必明天会是个大晴天。
她也睡不着了,翻了个身,结果发现旁边是空的,便喊道,“来人。”
冬零推门进来,“殿下是要水吗?”
“左悠之去哪了?”封何华问。
“太子妃说心中烦躁,要出去走走。”冬零回答。
“……是吗?”封何华盯着她看,半晌才说道,“拿衣服来,本宫去找他。”
冬零有心劝住封何华,但是身份摆着,最终只能给她取了衣服,“外边凉,殿下多穿些。”
封何华点头,换了件常穿的黑衣,头发随意地束了下,面具也懒得戴,也不让人跟着,就这么出了门。
深秋的夜里确实已经很冷了,不过封何华自小不甚畏寒,冷风一吹,清醒了,竟还觉得有些凉爽。
穿过一道月洞门便是御花园,她走了几步,顿住了。
前边是种着那株古梅的地方,还没到开花的时节,树上光秃秃的,树前站着一人,身形修长,脚边放着灯笼,一身红衣在夜风中飘。
封何华站在原地不敢靠近,谁料封锦先发现了她,“你没睡?”
“先祖不也没睡么?”封何华只好走过去,“这般天气,先祖却只穿这么些,受了凉便不好了。”
封锦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单薄的衣裳,摇头,“我这些年,早有不知炎寒,是冷是热,于我其实没什么差别。”
封何华一时语塞,半晌才又问,“有件事何华一直不解,先祖如今,算得上是仙人吗?”
“仙人?”封锦哂笑,“你未免太高看我了,成仙哪有那般简单。”
他接着说,“与其称呼我为仙人,你不如说我是个未经轮回的鬼怪更贴切些,当初我都以为自己死去了,结果没想到的是,我又睁眼了,发觉自己回到了十七岁的模样,身边是我苍老的躯体,本来当时便想出去的,谁料陵被封死,还附着咒,我根本出不去。”
说着封锦摸了摸自己胸口那枚坠子,“这是当初造银龙时剩下的一块料子,我临终时吩咐了随葬的,我那孩子却没照办,不曾想竟会在你们身上。”
漆黑的瞳孔在灯笼的光下发亮,“兴许这便是缘分了。”
他说着回头看那株光秃秃的树,“我当初种下它时,树干两手便可合握,如今竟然伸展手臂都抱不住了。”
他好像异常地怀念过去,一点一滴诉说着六百年前的大朔,那是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中途爆发的分裂险些便叫大朔万劫不复,封何华听着这段过往,忽然问起了封锦分裂的缘由。
封锦笑了笑,“天灾罢了。”
更多的却是不肯再说。
他又说,“陪我去走走吧。”
封锦去的地方在封何华的意料之中,那座角楼,一边顺着漫长的阶梯往上走,封锦一边道,“我曾经无数次梦回此处。”
封何华想起了自己梦到过的情境,点点头,“我也曾多次梦到过先祖。”
“那倒确实是缘分。”封锦停下脚步回头,“你还梦到过什么?”
封何华便把自己曾经梦到过的东西说了遍,封锦脸上露出一个笑,“倒是也好。”
上了楼,夜风吹得更猛,京城里漆黑一片,大街上有着点点亮光在移动,是值夜的兵士和更夫,极为祥和宁静,封锦道,“这便是你穷极一生都必须去守护和维持的东西了。”
“先祖,何华明白。”封何华回答。
封锦拍了拍她的肩膀,“明日朝堂上会发生的事情,左悠之都告诉我了。”
他的神态异常严肃,露出一股不可一世的帝王霸气来,“我要你发誓,终此一生,都为大朔而活。”
封何华毫不犹豫地照做。
再一抬头,眼前的少年竟不知怎么的变成了老人的模样,原本漂亮的脸上长满了皱纹和老年斑,乌黑的头发也变得斑白,仍旧是那身红衣,却衬得他愈发沧桑。
“……”这情境有些似曾相识,与她的梦仿佛无限重合,叫封何华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是梦是真,封锦开口,“孩子,去把,我一会儿便到。”
声音亦是苍老无比,带着饱经风霜的沧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