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仿佛都没变,却又仿佛什么都变了。
陆修神情淡漠地瞧了一眼那枚玉佩,墨色瞳仁染上几分不易察觉的狠厉——或许他就是那个变数,是该他斩断这场孽缘的时候了。
“不客气,我就收下了。”
陆修摇摇晃晃地起身,嘴角噙着一抹醉笑,刚说着,手中的玉佩却不小心从手中滑落,与白玉凭栏相撞,发出了清脆的“砰锵”声,接着一个反身,玉身疾疾地往下坠落,眼看就要坠到江中。
说时迟,那时快。姜洛手疾眼快地伸出双手,一下从凭栏旁接住了那枚枫玉佩。
她抬起头来,琥珀色的眼眸闪了闪,又把枫玉佩重新递到陆修手中,才笑道:“方才真是惊险呐,玉佩差点儿就掉了。你拿好,可千万不要再弄掉了。”
陆修看着重回手中的枫玉佩,咬了咬牙,墨眸像是古井无波的潭水,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他俯身向下,一双素手轻轻地搭在姜洛的肩膀上,静默地凝视着她,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你……你干什么呀?”姜洛还是头一次与陌生男子离得这么近,近到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的皂荚清香,没来由地让人觉着畅意。
棱角微尖的下巴,白皙修长的脖颈,还有胸前隐约袒露出来的锁骨……一切都近在咫尺,这不由得让姜洛不自觉地有些紧张了起来。
陆修仍旧静默地细瞧着她,眸间闪着细碎的光,而心中不由得冷冷地感叹着——
她长得真像他的女儿,尤其是宽阔平坦的额头与圆溜溜、琥珀色的眼睛,与他的小公主别无二致,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上辈子,他在立政殿内终日无事,小公主是寂寥冷落的立政殿中唯一的欢笑。他也乐得看着女儿渐渐长大,从牙牙学语的婴孩长到了开蒙读书的年纪。
看着女儿在自己的悉心照料下茁壮成长,确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他未婚嫁的时候,看到军中男子为了家庭甘愿退居二线,就觉得不可思议;可从他有了女儿后,他才逐渐明白了这份为人父母的苦心。
尤其是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蛋,总是在某个微妙的角度像极了她的母亲,就连说话、神态都大类相似。
他承认将对姜洛无望的感情不自觉投射到了女儿身上,这样他才能忍受住立政殿的孤寂冰冷,为了女儿活下去。
也因此,当姜洛收回了小公主的抚养权,转而把她交给侧君抚养的时候,最后一根弦也崩了。
“在下是一介男子。”陆修轻启朱唇,富有磁性的嗓音穿过姜洛的耳畔,口中吐出的热气中尚有半分酒气,那酒气轻轻地扑在姜洛脸上,声音也因为醉酒媚得不成样子,“男女有别,在下这里不该有女子的东西。”
姜洛一边听他说“男女有别”,一边看着自己肩上攀着的两双温热的手,扬起头来懵懂地看着他。
方才答应得好好儿的,怎么就突然说不要就不要了?
姜洛思考了两圈儿,最终猜测这只是陆将军的推辞,于是甜甜一笑,道:“不要跟我客气啦,这玉佩在我们金陵老家多得是。”
陆修听此,勾唇一笑,赭色的唇像是明艳的烈火。
他不禁好奇上辈子,姜洛是不是有很多这样的玉佩,凡是看得上眼的都给上一块?
他矫健有力的臂膀顺势向上,环住姜洛的脖颈,侧过身子,对着姜洛的耳畔轻轻道:“既然多得是,不如就把这块儿扔进龙首渠喂鱼如何?”
说罢,像是要证明什么一般,陆修手上使了十足十的力道,将手中的枫玉佩从凭栏上扔下去。
那枚枫玉佩从空中划了一道弧线,便簌簌下坠,转瞬之间便落到龙首渠宽阔的水面上,“咕咚”一声便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