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此时面色微微发白, 因为过于惊讶,就连方才的呕吐之意都渐渐浅了。
他一双狐狸眼微微眯了起来,不由得斟酌了片刻,垂眸道:“陛下, 您说得可是姜家二姑娘姜洛?”
姬午晟冷哼了一声, 厉声道:“你明知故问。”
陆修面色平静如水, 语气十分凉薄地道:“陛下, 姜二姑娘的确在臣这里过过几夜……”
姬午晟眸间似有厉色, 冷硬地道:“陆将军,朕何曾薄待过你, 你竟然有了二心?朕为了嘉奖你剿匪有功,连庆王那里的粮饷朝廷都拖欠着,今日巴巴地给你送过来, 你竟然胆敢背叛朕,与那姜洛有了首尾?莫不是还痴心妄想着她能不计前嫌, 把你娶回家?”
姬午晟一副盛怒气极的样子,一根如同枯枝般的手颤颤巍巍地拍打着龙椅。
“陛下稍安,且听臣把话说完。”陆修微微拱手,垂眸道, “姜二姑娘的确在臣这里过过几夜,但那也只不过是露水情缘罢了, 陛下何须忧心臣的忠心?”
姬午晟听了, 却是笑了, 一口破碎不堪的牙齿漏了出来, 甚至能看清里头灰白色的牙床。
“陆将军, 你打仗再如何强悍, 究竟不过是个男人。”姬午晟冷冷地瞥了一眼陆修, 尔后又叹息道,“男人这种东西最是可怜,女人稍微给他些好脸色,就恨不能奉献出全部家当。一开始或许当不得真,可是真的叫人碰了身子,便渐渐守不住自己的心了。”
陆修听到姬午晟如此说,赭红色的唇角不由得微微勾起,笑中带着凉薄之意。
姬午晟虽然年老昏花,在政事上多有蠢政,但是在男人方面却还算有点研究的,说出来的话倒也有几分可取之处。
她的话精准地形容了陆修,可惜这份劝告来得着实太晚了。
陆修转而仰起头,一张明艳似火的脸上带着几分无畏的笑意,对姬午晟道:“陛下,臣的身子早不知被多少女人取得了,难道还在乎她一个么?”
姬午晟听此,似是不可置信地瞧了陆修一眼,花了半刻钟才接受了陆修的话,复又道:“你倒是想得开。”
陆修双眸茫然地凝视前方,想起在军中所见种种男人悲惨命运,只是凉凉地叹道:“想不想得开,臣这辈子也只能这样了。”
“似你这般不守夫德,放荡成性,最终害得还是你自己。”姬午晟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只道,“你可是愁坏了朕,朕这几日寻思着,究竟要为你寻个怎样的人家?”
其实从陆修投诚开始,姬午晟就盘算着给他在皇室中找个妻主,来完完全全拴牢这位手握实权的陆将军。可是她询问了一圈儿,皇室中也无人应许这门亲事。
若是门庭显赫之家,当家女人自然不愿意娶这么个出身的男子,姬午晟也不好按头让人家娶;若是从宗室中随便挑一个普通些的女子,那也达不到施加恩宠的效果。
更何况,就连皇室远宗听说了陆将军的“名声”,也唯恐避之不及。
姬午晟思及此,复又叹了口气,劝慰道:“陆将军,你合该爱惜些名声,不然朕纵然有心,也实在不好为你张罗婚事。”
陆修听了,只在心中冷笑,面上却仍是垂眸欲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道:“臣如何不知陛下苦心,只是男子的名声便犹如一条白衫子,若是沾了一个泥点子,就再也洗不掉了。”
姬午晟听了,却也无可反驳陆修的话,只得道:“你且放心,朕定为你择选一妻主,永生永世宠爱着你。”
针对王室之中无人应娶的境况,姬午晟也是想了个折中的法子的——
家世好的姑娘不好找,但是容貌出色的平民女子有的是。
若是陆修肯在家室上松口,那就好找得多了。
于是姬午晟试探道:“其实你一个男人能有什么野心,要的不就是十尺床帏上的事儿么?依朕的意思,高门大户里头规矩忒多,倒不如寻一个美貌女人,虽然不是多么显赫的身家,却胜在一心一意地待你。”
陆修垂眸,谢恩道:“臣修谢过陛下恩典。”
姬午晟听此,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就此了结了一桩心结。
只听陆修又拱手道:“陛下,您方才说……要给臣军中将士发饷,臣实在感激不尽。”
说罢,他忽而跪下,十分郑重地叩谢道:“臣替江南军中十余万将士谢过陛下恩典,臣营帐中的老少都许久没开张了,许多家里有老小夫女的都已经揭不开锅了,直等着朝廷的饷银救命。”
姬午晟方才也只是随便说说,并未曾真的要给陆修饷银,但见陆修信以为真,不免有些尴尬。
“这个……你先起来,等朕命户部数好了钱银,便给你派送过去。”姬午晟摸了摸鼻子,声音虚虚地道。
陆修便也不论真假,缓缓悠悠地起了身,尔后道:“臣再拜陛下。”
姬午晟轻声应道:“既如此,你便先下去罢。”
陆修拱手而退,深紫色的下摆随风旋动,显出几分旖旎风情来。
姬午晟嗤笑看着陆修的下摆,见陆修已然走远,忙召入陆方和等几名心腹内侍,吩咐他们:“赶紧去宫女里头找一个容貌鲜亮些的,朕马上便要拟旨,即日给陆将军赐婚。”
几名内侍听此,面上却是有些为难。
“陛下,宫中住着君后、侧君,为了避嫌甚少使用宫女。”陆方和思索了片刻,只道,“只有守八门十六苑的侍卫,以及江南来的十几名绣女,一时寻个能匹配陆将军的,恐是难办。”